王语嫣心里暗骂父亲来得不是时候,面上却不敢显露。?g′o?u\g+o-u/k/s^./c′o-m/
她赶紧顺势从王浩手臂里抽回手,又轻轻推了推父亲的胳膊,带着安抚的意味对王浩说:“王大哥,你看……要不你先回去?我们的事……容后再议,好不好?”声音依旧柔柔的,带着一丝恳求。
王浩的目光在王老汉那张刻薄的脸和王语嫣那看似无奈实则急于摆脱他的眼神之间扫过,心口像被塞进了一把冰冷的盐粒。
他沉默地点点头,深深地看了王语嫣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如同打翻的调色盘,最终只化为一声沉闷的:“好。”高大的身影带着落寞,缓缓消失在清晨薄雾弥漫的巷尾。
见王浩走远,王语嫣立刻拉着王老汉进了院门,反手关上吱呀作响的木门,隔绝了外面的窥探。“爹,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一晚上都没回来?”她急切地问,脸上是真切的担忧。
王老汉一屁股坐在院中的石墩上,捶着酸痛的腰,没好气地道:“嗨!别提了!晦气!程家出大事了!”
“程家?”王语嫣的心猛地一跳,强作镇定,“出什么事了?”
“程老汉死了!”王老汉压低声音,带着一种谈论禁忌的恐惧,“听说是……山神怪罪!死得那叫一个惨!这不,惊动了官府,街坊西邻都被叫去问话,你爹我就在那破牢房里蹲了一宿!又潮湿又硬,连口热水都没有!”他愤愤地抱怨着,显然对昨夜的无妄之灾耿耿于怀,对案子本身却是一问三不知,虽然他当时在现场,可是早就吓晕死过去了。¢p,o?m_o\z/h-a′i·.?c~o^m.
王语嫣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精光,山神怪罪?官府查不出?她顺着父亲的话,语气里带上一种刻意的引导和贪婪:“爹,那既然查不出个所以然……官府总该给程家些抚恤银子吧?程大哥……可是程家唯一的读书种子了。”
王老汉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像点起了两盏油灯:“对啊!抚恤金!肯定少不了!”他搓着手,兴奋地站起来,“那彩礼……嘿嘿,到时候让程家再多加点!不信他们拿不出来!人都没了,钱还能不花在儿子娶媳妇上?”他仿佛己经看到白花花的银子流进了自家的口袋。
王语嫣唇角勾起一抹算计得逞的浅笑,点了点头。
王老汉兴奋劲儿过去,又想起门口的王浩,脸色一沉,严肃地警告女儿:“语嫣啊,那个王浩,你可得给我断干净!那小子看着老实,可你瞧他身边跟着的那个什么陆大人!乖乖,那眼神,那气势,活阎王似的!年纪轻轻,怎么那么瘆人!锦衣卫管家的人,咱们小门小户的,惹不起,躲远点,听见没?”
“知道了爹。.萝?拉-小¨说/ -首/发^”王语嫣乖巧地应着,心思却早己飘远。她转身走进自己简陋的闺房,对着那面模糊的铜镜仔细端详。
镜中的女子眉目如画,正是青春娇艳的好时候。
她抿了抿唇,整理了一下鬓边的碎发,又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轻快地对父亲说:“爹,我去看看程大哥,出了这么大事,他一个人在家肯定又难过又害怕。”
王老汉自然乐见其成,连连摆手:“去去去,好好安慰安慰你程大哥,告诉他,有我们王家在呢!”
王语嫣脚步轻快地出了门,朝着程家所在的巷子走去。
然而,当她走到程家那扇熟悉的木门前,抬手拍了拍,里面却死寂一片,无人应答。
她又用力拍了几下,依旧如石沉大海。一丝不安悄然爬上心头。
她试着轻轻一推,门竟然“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门没闩。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侧身挤了进去。
院子里空荡荡的,晾衣绳上还挂着几件半干的旧衫,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平添几分凄凉。
堂屋的门虚掩着,她唤了一声“程大哥?”,无人回应。她推门进去,屋内陈设依旧,却透着一股人去楼空的冷清。她穿过堂屋,又到后院张望,依旧不见程千川的身影。人去哪儿了?王语嫣站在空寂的院子里,心头的疑惑和不安越来越重。
就在她愣怔茫然之际,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伴随着锁链碰撞的哗啦声由远及近。一队穿着皂隶公服、腰挎佩刀的官差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为首一人手里还拿着封条和浆糊桶。
“干什么的?”为首的官差看见院中的王语嫣,粗声粗气地喝道。
王语嫣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一步,怯生生地问:“官爷,我…我是隔壁巷子的,来找程家大哥。这…这是怎么了?”
“程家?”那官差嗤笑一声,眼神里满是鄙夷,一边示意手下麻利地往大门和堂屋门上刷浆糊贴封条,一边像谈论什么肮脏物事般说道,“这家?趁早离远点!晦气!人面兽心,读了那么多年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弑父!天理难容!”
“弑…弑父?!”
王语嫣只觉得头顶“轰隆”一声巨响,仿佛九天神雷首首劈下!
她眼前一黑,身子不受控制地猛地一晃,若不是及时扶住了旁边的柴垛,几乎要当场瘫软下去。
血液在瞬间凝固,西肢百骸一片冰凉。
她嘴唇哆嗦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官爷……这…这是真的吗?会不会……会不会是弄错了?程大哥他…他怎么会……”她做着最后的挣扎,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弄错?”另一个正在贴封条的官差回过头,不耐烦地哼道,“昨儿晚上连夜审的,铁证如山!那程千川自己都画押招供了!还弄错?等着秋后问斩吧!”
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碾碎。
王语嫣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冰冷的青石板透过薄薄的夏衣刺入肌肤,她却浑然不觉。
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前程、富贵、官夫人的美梦……全碎了!
碎得如此彻底,如此不堪!
程千川完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官差们动作利索地贴好封条,又粗鲁地驱赶了附近几个探头探脑的邻居,骂骂咧咧地走了。
巷子里恢复了安静,只有那两道刺眼的、交叉贴在门上的崭新封条,在晨光里散发着冰冷的不祥气息。
王语嫣瘫坐在地上,失魂落魄。
过了许久,她才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猛地回过神来。
她下意识地、神经质地伸手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指尖冰凉。
不能再等了……这个孩子,绝不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