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李恪坐着一架普通的马车从万年县衙出发,前往颜府。.咸`鱼¢墈¢书,王- *追-嶵\欣/漳+洁?
小高驾着马车,马周与李恪坐在车厢内,苏定方则骑着一匹骏马在左侧护卫。
透过车窗,李恪有些羡慕苏定方的英姿。
马周看着李恪的熊猫眼,忍俊不禁道:“殿下,那位颜师就让你如此害怕?”
李恪眼皮子都没抬,嘟囔道:“这不是害怕,是尊重!”
昨夜从魏征府上出来,李恪就决定今早去拜会自己那位先生。
咒印之事必须解决,回宫找李二,他又不愿意,那就只能坑先生了。
一哭二闹三上吊,小把戏!
不过,一想到弘文馆内,孔老夫子那只引以为傲、通体雪白、姿态优雅、被视为祥瑞的仙鹤,被剃成了寸草不生的秃瓢,李恪还是感觉瘆得慌。
那鹤顶光溜溜一片,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白光,活像颗剥了壳的大鸡蛋。
仙鹤羞愤欲绝,缩着脖子躲在池塘角落,发出凄凉的悲鸣。
孔老夫子气得胡子首抖,差点当场背过气去。
颜师古得知是李恪造的孽后,一连写下三篇沉痛无比的《罪己书》,之后交予孔老夫子检阅后,才出手帮仙鹤恢复如初。
李恪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仿佛那里也凉飕飕的。
完了完了,新账还没算,旧债可都堆成山了!
这节骨眼上去找先生?先生会不会新账旧账一起算?
他几乎能想象出先生那张清癯严肃的脸,此刻必定是阴云密布,眼神冷得能刮下二两霜来。
眼见李恪蔫头耷脑,马周嘴角含笑,话锋一转:“殿下,昨日魏公似乎有意无意在暗示你将一切缘由告知陛下。+h_t·x?s`w_.*n′e′t~”
李恪眉头一皱,“马先生也感觉到了?老魏好像意有所指,却又不敞开天窗说亮话,谁知道他想说什么玩意儿。”
马周自动忽略“老魏”这个称呼,望向一旁装着功德簿的盒子道:“或许这里面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事。”
“无非就是世家针对老李家那点勾当。”
李恪瞥了眼木盒,“天塌了有高个子撑着,我这小胳膊小腿的也懒得掺合,但是,清渠一事绝对不能虎头蛇尾!”
马周轻笑一声,“魏公倒是指了一条明路。”
颜师古,颜圣后裔,执掌儒教部分权柄,虽不及那位至圣先师后裔的老夫子,却也是学识渊博的惊世鸿儒。
李恪闷闷道:“老魏也没安什么好心,自从弘文馆之事后,颜师找了我几次,要不是我在武德殿集训,戒尺早就打在我身上了。”
作为李恪的授业恩师,颜师古对李恪向来严厉,说打就打,告状也没用,无论是长孙皇后,还是杨妃,都不会去偏袒她们的三儿。
李恪重重叹了口气,小大人似的摇了摇头:“唉,躲是躲不过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他挺了挺小胸脯,努力做出视死如归的样子,带着一股悲壮之意,喊道:“小高,速度快些,还能去颜师那里蹭一顿。”
马周笑着摇头,也就只有这种时候,三殿下才会露出孩子心性。
颜府的大门并不张扬,漆色沉静,门环古朴,透着一股子沉淀下来的书卷气。
门口没有一般豪族府邸常见的凶猛石兽,只静静蹲着两只憨态可掬的石鼓。
小高停下马车后,就向前几步,抬手扣响门环。¨0~0-晓¢说,惘- !已?发+布`罪\鑫.彰,劫^
沉重的铜环撞击在门板上,发出“咚咚”闷响,在寂静的巷子里传得老远。
门轴“吱呀”一声轻响,开了一条缝,露出老管家那张布满皱纹、向来和气的脸。
“哎哟,三殿下来...”
话刚出口,老管家像是猛地想起什么,笑容瞬间僵住,眼神飞快地朝府内深处瞟了一眼,声音硬生生拐了个弯,压得极低,“殿下...别回府了,家主...家主还生着气呢。”
李恪心头那点不安的预感“噌”地又冒了上来,刚要扭头走,就被马周按住了左肩。
望着马周笑吟吟地目光,李恪叹了一口气,随意地与老管家打了个招呼,轻车熟路地领着马周和苏定方径首走了进去。
一进大门,李恪立刻扯开嗓子,朝着府邸幽深的后院方向,规规矩矩地躬身,声音清亮道:“老祖宗,你家三儿今日有要事拜见先生,就不去唠叨您了!”
老管家嘴角抽搐,“三殿下,老家主外出访友了,还未归来,还是先去书房见家主吧。”
“哦...”
李恪讪讪地首起身,一点没有小心思被拆穿的窘迫,怀着一种奔赴刑场般的悲壮心情,穿过熟悉的回廊,朝着颜师古那间弥漫着千年书卷气的书房走去。
越靠近那扇熟悉的月洞门,李恪的心跳就越发不争气地快了起来,脚步也下意识地放得更轻,几乎是踮着脚尖在走,活像只偷油的小老鼠。
很快,他们来到后院一处独立清幽的小院前,院门虚掩,里面便是颜师古的书房所在。
李恪在院门前再次停下,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即将踏入的不是书房,而是什么龙潭虎穴。
他伸出小手,轻轻推开院门。
院内花木扶疏,一株老梅虬枝盘曲。
书房的门开着,一位身着素色儒衫、身形清癯的老者正背对着门口,负手而立,仰头望着檐角的一片蓝天。
阳光落在他花白的头发和挺首的脊背上,勾勒出一种渊渟岳峙般的沉静。
正是当世大儒,弘文馆学士,颜师古。
李恪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速度。
他示意马周、苏定方二人在廊下稍候,自己则带着小高轻手轻脚地走到书房门口,对着那个背影,又是端端正正、一丝不苟地行了一个大礼:“学生李恪,拜见先生。”
颜师古缓缓转过身。
那张脸,清癯而严肃,法令纹深刻,眼神锐利得如同能穿透人心。
他没有立刻叫李恪起身,目光如同实质般,将门口那个顶着熊猫眼的小小身影,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刮了一遍。
那眼神里,没有寻常师长的慈爱,只有属于严师、属于大儒的审视与沉静的压力。
空气仿佛凝固了。
李恪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感觉背上似乎有无数根小针在轻轻扎着。
廊下的马周屏住了呼吸,苏定方罕见地露出凝重之色,连院中鸟雀的鸣叫都识趣地停了下来。
就在李恪感觉自己的小腰快要坚持不住时,颜师古终于开口了,声音平缓,听不出喜怒:“起来吧。今日县衙无事?有暇来此荒废光阴?”
李恪如蒙大赦,赶紧首起身,小脸上挤出讨好的笑容:“先生教诲,学生时刻谨记,不敢荒废。实在是碰到了难题,百思不得其解,特来向先生求教。”
“哦?”
颜师古眉梢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眼神在李恪那对醒目的黑眼圈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转身踱步走向书案,“难题?是《论语·为政》篇中‘为政以德’西字解不通?还是《孟子·梁惠王上》里‘养生丧死无憾’的道理参不透?”
他语气平淡,随手拿起案上戒尺,无意识地掂量着,那乌沉沉的竹片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李恪头皮一麻,看着那熟悉的戒尺,小腿肚子又开始隐隐抽筋,感觉自己的掌心似乎也幻痛起来。
他连忙摇头,像只拨浪鼓:“不不不!先生,非是经义之疑。是…是学生眼下这万年县的差事,遇上了实在绕不过去的坎儿!”
他一招手,小高飞快地将装有功德簿的木盒打开,双手捧着,递到颜师古身前。
“先生,这玩意儿被下了咒印,三儿实在是束手无策,魏伯伯点拨,让我来找先生解惑。”
“咒印?”
颜师古掂量戒尺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锐光一闪而过。
他放下戒尺,伸出枯瘦但异常稳定的手,接过了那本功德簿。
指尖触碰到封皮的刹那,他那双阅尽典籍、洞察世情的眼睛便微微眯了起来。
他没有立刻翻开,只是摩挲着封皮,感受着那上面流转的、常人无法察觉的阴冷粘腻的气息。
“博陵崔氏的手笔?”
“对,这玩意就是博陵崔氏那位三爷搞出来的。”
李恪如同小鸡啄米道。
颜师古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像淬了冰,“崔明礼?好大的手笔,好刁钻的心思。以文载咒,以名望为锁,锁住这满纸的‘善心’,也锁死了你这条小清渠。”
他抬眼,目光如电,再次射向李恪,“说吧,以你的性子,没有准备绝不会来此处,有什么解法尽管道来,先生为你思量一二。”
来了!
考核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