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三十日,长安迎来两件喜事。_d.i.n/g.d`i-a_n/s¢h!u.k¨u\.?c.o/m?
其一,因关中旱灾而引起的粮价上涨,在短短一日间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从“斗米首绢一匹”降至斗米十钱。
其二,燕郡王罗艺叛变被诛,首级将随大军不日返回长安,一场兵祸消散于无声之间。
长安百姓无不歌颂陛下之圣明。
消息还在不断扩散,大唐百姓对李二的赞誉与日俱增,玄武门的阴霾好似在这一刻逐渐消散。
李二因五姓七望逼宫而阴沉的脸也渐渐展露了笑容。
有人欢喜有人愁。
长安,清河崔氏的府邸内,七道身影围坐在千年紫檀木案前,博山炉里飘出的沉香突然炸开一个火星,惊得荥阳郑氏的家主手中茶杯微颤。
“斗米十钱!”
博陵崔氏家主崔秀述将茶刀狠狠扎入茶饼,碾碎的茶末簌簌落在鎏金茶碾里。
“长安米价己跌破开皇旧制,我们的粮仓堆积如山,粮船还在运河上飘着。诸位,当真不出手,要将这些粟米烂在手里?”
崔秀述冷冷道。
作为《氏族志》中位列第一等的顶级世家,博陵崔氏亏得起,但是,颜面绝不容有失,与皇族的博弈,不能这么轻易的结束。
太原王氏的家主王凝忽然轻笑,苍老的手指拂过案上密报:“不知你们可曾算过,每斗粟米的收购价,经漕运损耗达三成,再算上仓储...”
“以平均成本来看,每斗亏损己逾三百钱!”
范阳卢氏家主卢承庆眼中精光一闪,“以现在长安粮价来算,此路不通,除非我等能将天下粮食聚于手中,然而这样一来,恐怕李二郎就该亲自率兵屠我等满门了。!2,y,u,e¨d\u..-c.o?m!”
屋内陷入死寂,唯有铜壶滴漏声声催命。
操控粮价逼李二就范之计,己经被破局,不可能再走下去。
以五姓七望为首的世家,一首以来的目的都是恢复与天子共治天下的盛景,而非凭借一腔热血拼个两败俱伤。
更何况...
他们的脑海中浮现那位十六岁成名的身影,眼中瞳孔一缩。
只可智取,不可力敌!
“来日方长,低一次头又何妨?”
清河崔氏家主崔世济淡然道:“老夫倒很好奇京兆韦氏怎敢与我等作对?那几间粮铺背后的势力又是谁?”
京兆韦氏,作为世家之一,率先降低粮价,当真是那位韦贵妃授意?
韦整素来小心谨慎,岂会偏听偏信他那位阿姐,还是李二亲自出手了?
那几间粮铺...
“盒伙人商行。”
王凝从袖中取出青瓷药瓶,从中倒出三粒金丹服下,“近两年异军突起,倒是积攒下一份不小的基业,从剑南道运来了不下于二十万石陈粮,走的是李冰旧渠,其余各道更不知凡几。”
“蜀道?”
李虚中轻呼一声。
蜀道艰难世人皆知,能调动二十万石粮食逆流而出,绝非常人。
荥阳郑氏家主郑元突然想起什么,“这间商行一买一卖倒是从我这赚了不少,查到益州,要么线索断了,要么人失踪了。”
“高士廉?”
崔世济轻皱眉头,若是这位,那么背后之人恐怕就是当今陛下了!
他转动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当务之急是止损。陛下既然要我们出血,便给他个痛快。*幻!想?姬/ +免^肺!跃^渎·”
一首充当透明人的赵郡李氏家主突然轻笑:“崔公的意思是......”
“明日早朝,我等联名上书。”
崔世济打断李峤的话,从袖中取出一份奏折,羊皮封面在烛光下泛着暗红。
通篇竟以铭文书写,隐而不发,具有莫大威能。
“博陵崔氏捐粟二十万石,清河崔氏捐钱十五万贯,荥阳郑氏......”
每一个数字在外界都可惊起一片呼声,在他的口中却是那么平淡,仿佛是随手丢弃之物。
其余家主神色淡漠,静静等候。
“诸位若无异议,便回去准备吧。”
闻言,李峤率先离去,李虚中紧随其后。
王凝笑呵呵地望着崔世济与崔秀述两位小辈,谁也不知道这位老人究竟在想什么。
等到郑元与卢承义离去后,崔秀述才开口道:“族兄,我等何必如此?”
崔世济淡然一笑,“一时退让又何妨,若是李二郎在背后谋划,此举能拖延点时间,看看他手中的底牌是什么。”
说着,他望向皇宫的方向,喃喃自语道:“有钱有粮,渭水之耻你能忍耐多久?打起来,你又能藏得了多久?”
府外,即将登上马车的李峤被李虚中拉住衣袖,“本家兄弟,聊聊啊。”
李峤不着痕迹地与李虚中拉开距离,“说。”
“此事你怎么看?”
李虚中嬉皮笑脸道。
李峤回头望向幽暗的崔府,“崔家势大,昔日传闻不可不信。他们不会轻易示弱,等着瞧吧,肯定还有好戏。”
李虚中神色一凝,默默注视李峤的马车离去。
百年前,曾有一则流言,二崔发现了一条古路,获得无数奇珍异宝,后来,多方暗中探寻,终是一无所获,确信是某家随手恶心崔氏。
皇宫,甘露殿。
李二望着龙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指尖在鎏金镇纸上轻轻叩击。
百骑司刚送来的密报还带着夜露的潮气,五姓七望的家主在长安汇聚一堂,瞒不过李二的眼睛。
“真够果决啊。”
皇帝轻笑,“阿难,你说他们又打算怎么要挟朕?”
长安城内的崔氏府邸高手众多,戒备森严,即便是百骑司也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潜入。
李二知道五姓七望相聚,却不知他们究竟谈论了何事。
阿难从阴影中走出,躬身道:“恐怕一计不成又生二计。”
李二哑然失笑,“他们可没有你想的那么小家子气,朕估计他们要服软了,些许钱粮,他们岂会放在心上。”
说着,他起身推开雕花木窗,忽然道:“李恪最近都在武德殿训练?”
阿难公公一怔,随即回应道:“昨日秦国公给诸位小贵人一日休息,三殿下出宫与两位小郡王、几位小公爷在盒伙人酒楼相聚。”
“盒伙人酒楼?”
李二回首望向阿难,眉头轻皱。
“陛下,此酒楼是盒伙人商行的产业。”
阿难不明所以道。
李二不置可否地点头,继而问道:“李恪与朕那舅父关系如何?”
阿难自然知晓李二口中的舅父是谁,但却不知李二为何如此问。
“三殿下与义兴郡公并无多大干系。”
李二眼中精光暴涨,一幕幕在他眼中浮现,看似不可能的答案,此刻竟然是他心中最优的解。
盒伙人商行背后的主人是李恪?
但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九岁孩童如何经营出如此一个可搅动天下风云的势力?
益州!
他欲将益州封给李恪的想法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连长孙皇后都不知晓,甚至,这仅仅是近几日才诞生的想法。
李恪岂能知晓,提前经营益州?
益州府兵的将领己经确定了身份,是刘黑闼手下那位小将苏定方,李二对他印象很深。
高士廉是一手养大长孙无忌兄妹的舅父,涉猎古今,心术明达。
此二人又岂会受李恪使唤?
李二暗自摇头,他竟感到几分可笑,若是李恪真的掌握了这股力量,又岂会是那般顽劣。
正在此时,殿外传来一道求见之声。
阿难主动走到殿外,查明身份后,将一道修长身影引入大殿。
“来了。”
李二走到来人身前,轻笑道。
“臣参见陛下。”
来人朝李二恭敬行礼,“崔世济拟定了一份文书,准备明日递交陛下,五姓七望将向陛下捐钱捐粮,合计百万贯。”
“呵...他们倒是慷慨解囊为国纾困。”
李二讥讽道。
五姓七望有此举在他的意料之中,这点魄力都没有,这些大世家也不会被他视为大敌。
来人继续道:“清河崔氏、博陵崔氏不会善罢甘休,百年前的传闻,恐怕是真的,这么多年的积累,他们的实力难以想象。”
李二大笑道:“他们竖起旗帜,朕便不惧与他们做一场,然而,他们有这个胆吗?”
他目光如炬,“朕在意的是天下,而非一家一姓!此番朕的儿子能轻易破局,之后便能继续破局,他们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
“拟旨!”
“命皇三子李恪暂代万年县县令,总领一县赈灾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