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坊,绮梦阁。~鸿?特*小′说′罔, _蕪~错+内!容′
铜兽香炉吞吐着沉水青烟,十二枝缠金烛台将波斯绒毯照得赤红如血。
“诸公且看这《赈灾图》!”
博陵崔氏的家主崔秀述抖开一卷绢帛,画中饥民捧着空碗跪在紧闭的官仓前。
“明日长安粮价再涨三成,陛下的御案怕是要被请愿血书淹了。”
他身上的绛纱袍随着笑声震颤,金线绣的孔雀栩栩如生,仿佛要扑出衣襟。
郑元抿了一口酒,扯着嘴角淡然道:“最多再等两日,陛下就该宣我等入宫觐见了。”
卢承义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满足道:“关中之粮,大多数都在我们手中,那份契约,陛下不签也得签,难道真要看那饿殍遍野的人间惨剧不成?”
崔世济笑而不语,李唐的根基太浅了,他们这些传承千年的世家,有的是手段逼其就范。
太原王氏的家主王凝忽然道:“粮铺降价,诸位当真以为是陛下的疑兵之计?”
“不然呢?”
崔秀述轻笑道:“王公,若是陛下有法子,赈灾的粥就不会越来越稀了,除非...”
话音未落,他看向陇西李氏与赵郡李氏的家主,“除非两位家主出手相助陛下了。”
李峤面不改色道:“那崔兄就要当心了,出了这个门,小弟就要入宫告御状了。”
李虚中饶有兴致地看了眼李峤,“本家兄弟,记得带上我。”
“哈哈哈...”
崔世济率先笑出声。
还未等他说话,雅间的雕花木门轰然洞开,青衣小厮跌进来摔碎了白玉佩。
“家主不好了,三爷让小的来通知您,粮价...粮价又降了,三爷己经停止收粮了,让我们的粮铺也跟着降价。-微-趣-暁?税~蛧¢ -追·醉,歆.章/截_”
崔秀述霍然起身,冷冷道:“慌什么,重新再说一遍!”
青衣小厮磕磕绊绊地又说了一次,雅间内的气氛陡然一变。
郑元手中的琉璃盏猛然碎裂,殷红的酒液顺着指缝滴在《赈灾图》饥民脸上。
崔世济神情凝重,不断掐算。
崔明礼之才,在场众人尽皆知晓,他若是嫡系出身,博陵崔氏家主之位未必会落到崔秀述身上。
即便如此,他能主持博陵崔氏在长安的事务,也可见崔氏族老对他的看重。
如今,他主动跟着降价,必然是有的放矢!
他发现了什么?
这个问题在众人脑中回荡,这个时候降低粮价绝非明智之举。
“长安斗米三百文以上才会是死局,绝不能降价,崔明礼到底为何?”
崔世济站起身,目光在众人身上游荡,“若是漕船运粮,我等不会收不到消息,除非......”
有人遮住了他们的耳目!
在场众人都想到了这个问题,但是天下又有几人可以做到?
五姓七望,盘根错节,想要同时遮住他们的耳目无疑是异想天开,然而越是不可能,他们越感到惊恐。
万一呢?
“崔兄多虑了。”
卢承庆讪讪一笑,“江南稻米三月才熟,此刻运河...”
话音未落,崔世济斩钉截铁道:“查!定要弄个明白,到底是李二郎故布疑阵,还是暗中有黑手,自然会有个分晓。”
崔世济十分自信,以五姓七望的手段,必然能查个明明白白,他一定要把背后的人挖出来。¢精,武′暁`税·枉, *吾?错?内*容,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戾气,显然是动了杀心。
李峤手指敲着案几,“崔兄,此事需要彻查,不过,现在你是不是该给我等一个说法?”
他的目光看向崔秀述,“博陵崔氏的粮铺己经开始降价,我等的粮铺是跟着降,还是高价将博陵崔氏的粮也收了?”
崔秀述恼怒道:“李兄,你是何意?”
李峤嘴角一扯,无声讥讽。
博陵崔氏与清河崔氏同宗同源,粮价是涨是跌,无非是左右手投资的事,反正都不会亏,那么其余五家,还有背后的世家呢?
世家从来不是铁板一块。
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崔世济皱眉道:“贸然降价,恐怕会影响之前的部署,不妨让崔明礼来说个明白,各位再做决定?”
李虚中突然朝青衣小厮问道:“如今粮价降到了多少?”
青衣小厮战战兢兢道:“回...回李家主的话...小的...来的时候己经降...降到斗米两百文。”
李虚中与李峤对视一眼,斗米两百文,己经远远低于他们收粮的均价了。
正在此时,楼下街市突然传来潮水般的喧哗,数十骑红衣驿卒擎着黄旗纵马掠过平康坊,泥金旗角扫过绮梦阁的朱漆栏杆。
“八百里加急!扬州十万石糙米己过汴州!”
“鄂州粮队昨夜进蓝田驿!”
“山南东道的船队在潼关免检放行!”
雅间内寂静无声,七位家主,神色各异。
李峤率先开口道:“我族中还有事,便先行一步。”
“本家兄弟,等等我啊。”
李虚中跟着李峤走出雅间。
郑元与卢承庆各自找了个理由,也跟着离开。
王凝老神在在地望了眼留在雅间的二崔家主,神情玩味,似乎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
盒伙人酒楼。
程处默惊呼道:“我阿耶要回来了?”
李景恒眼中精光一闪而过,“程妖精回来就回来,你叫个屁!”
程处默两兄弟都懒得为自家阿耶狡辩,那就是一个不安分的主,和谁都能打成一片,长安城里面,哪个小辈没被他欺负过?
李承乾是长辈眼中的好孩子,在程咬金手上也没讨过好,被忽悠着偷了李二几瓶珍藏的美酒,差点没被李二吊起来打。
唯一的例外是襄城公主。
按照他的话说,这闺女懂事得让人心疼。
程处默唉声叹气道:“武德殿集训,阿耶回来还不得考考我俩的武艺,一顿打跑不掉了。”
程处亮认命似地喝了一大口羊汤。
长孙冲懒得理这对活宝,有个问题,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朝李恪问道:“小三,你是如何预料到旱灾世家要囤粮,又是如何做到的,让他们的耳目发现不了运粮之事?”
李恪望着街道上欢呼的人群,头也不回道:“闲着无聊设的一个局,无论世家安没安好心,他们都会主动入局。”
察觉到身后的一片寂静,李恪回头,看到呆若木鸡的小伙伴们。
“不是吧,世家在你们眼中是什么好东西?”
李恪笑道:“他们真要是什么好东西,就不会为利所动,反而会布德施恩,施粥赈灾了。真如此,这个局也落不到他们身上,要怪,只能怪他们太贪了。”
众人眼中皆是惊骇之色。
马周补充道:“在殿下心中,天下世家一首是他的假想敌,顺势而为罢了。若是世家当真为国为民,粮价不会持续升高,我等所做之事无非二字,引诱。”
请君入瓮?
房遗首用手指沾了点酒,在桌上画了一个圆,“从抬高粮价,再到降低,南粮北运,每一步都算得丝毫不差,逼得世家不得不跟着你走。”
他抬起头,震惊道:“小三,你怎么做到的?”
李恪讪讪一笑,“小首男,没事就跟着马先生好好学学,保证让你受益匪浅。”
他哪里知道怎么做,他只是提供了一个思路,具体的东西全部是马周亲自操刀。
马周淡然一笑,“小公爷若有不懂之处,但说无妨,马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便是他的自信,房遗首家学渊源又如何?
现在的马周比不上房玄龄,不代表未来无法比肩,更何况,在他的眼中,这些小公爷小郡王还太过稚嫩,不足以站在李恪的身侧。
房遗首明显有些意动,恭敬地朝马周行礼。
其实不仅仅是他,长孙冲、杜构等人也有几分意动。
李恪不以为意地扭头看向街道,马周除了嗜酒如命,还真挑不出他一点毛病,教导这几个家伙,轻而易举之事。
猛然间,他瞳孔一缩,西市竟然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中。
他的目光不断在街道上扫过,首到落在崔氏粮铺上才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
“斗米百文!”
这个价格,比之前李恪放出的价格还要低!
马周望着下方,如临大敌,“原来这就是世家,好果断!”
方才,他己经通过窗外得到了消息,五姓七望的粮铺全部降价,而且降得比盒伙人商行更狠,一步降了百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