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山居前厅的空气凝滞如铁。\5·4^看/书? /最-新/章·节¨更¢新+快`一股腥甜苦涩的怪味纠缠不去——淡去的血腥、毒针的甜腥、药丸的焦苦,混杂在一起,撕扯着紧绷的神经。阳光挣扎着从门板格栅挤入,照亮翻飞的尘埃,却驱不散那渗入骨髓的阴冷。
吴邪半倚半瘫在柜台边,面无人色,冷汗浸透了鬓发。左臂衣袖撕裂,赫然露出两个细小的针孔,周遭皮肉乌黑肿胀。张起灵手法利落如电,银针排毒、草药敷伤、布条紧扎,一气呵成。那两颗乌黑的药丸在胃里灼烧,勉强催生出一丝对抗麻痹的暖意,可手臂依旧沉重麻木。每一次心跳都牵动伤口,钻心的锐痛阵阵袭来。他强撑着,眼神却己涣散,剧毒与惊悸的双重折磨,让他濒临极限。
王胖子堵在门口,宛如一尊暴怒的金刚,手中紧攥着充当兵器的厚重紫砂壶。小眼睛鹰隼般扫视着门外那条死寂得诡异的街巷。他嘴里不停地低声咒骂,脸上的横肉因愤怒而颤动,后怕被滔天的怒火狠狠压下。“狗日的汪家!阴沟里的耗子!敢动我兄弟,动我大侄女!胖爷我扒了你们的皮……”
“胖子!”吴邪气若游丝地打断他,声音沙哑得刺耳,“别嚷……小心……还有眼线……”他喘息粗重,目光艰难地转向后院。
后院葡萄藤架的浓荫下,念安整个儿蜷缩在张起灵怀里。惊天动地的恸哭己化作压抑的抽噎,小小的肩膀无助地耸动。两只小手死死揪住张起灵胸前的衣襟,小脸深埋在他颈窝,只露出通红的耳尖和挂着泪珠的湿漉睫毛。张起灵稳稳抱着她,依旧沉默如山,一只手托住她的重量,另一只手在她微微颤抖的背脊上,一下、一下,极其缓慢而规律地轻拍。这看似笨拙的安抚,却蕴含着磐石般的坚定,如同定海神针,让念安绷到极限的神经,一丝丝松弛下来。
林晓(念安)的魂魄,终于从巨大的惊骇中一点点归位。身体本能的恐惧缓缓退潮,留下的是汹涌的担忧与后怕。张起灵胸膛传来沉稳有力的心跳,他身上那股冷冽却令人无比心安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吴邪叔叔怎么样了?那毒……’她偷偷抬起泪眼,透过前厅敞开的门望去。吴邪惨白如纸的脸庞和包扎严实的胳膊,像针一样刺进她心里。‘都怪我……要是我能早点说清楚……’
张起灵仿佛感知到她的目光和不安。环抱她的手臂,极其轻微地收紧了一瞬。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动作,却清晰地传递着“没事”的讯息。他低下头,下颌在她发顶极轻地碰触了一下,如同无声的承诺。*白^马!书\院! +已¢发+布*最+新`章,节·随即,抱着她转身走回前厅。
“小哥,念安没事吧?”吴邪见他们进来,强打精神问道,声音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张起灵微微摇头,目光胶着在吴邪的手臂上:“毒,压住了。静养。”声音依旧平淡,眼底却带着无声的探询。
“还……还行,就是麻,身上发冷……”吴邪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试着动了动手指,只有极其微弱的回应。
王胖子凑过来,瞅见念安哭肿的双眼,心疼得首咧嘴。想伸手摸摸她的小脑袋,又怕自己粗糙的手弄疼她:“哎哟我的小祖宗,吓坏了吧?不怕不怕啊!有你胖叔在,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给我趴下!”他努力挤出笑容,试图驱散这沉重的阴霾。
念安从张起灵怀里抬起小脑袋,大眼睛里蓄满泪水,望着吴邪包扎的手臂,小嘴一瘪,带着浓重的哭腔:“吴……吴叔叔……痛痛……安安……怕怕……”
这稚嫩嗓音里饱含的巨大担忧,像一根最柔软的刺,深深扎进吴邪心底。他努力挤出温和的笑容,用未受伤的右手笨拙地比了个“V”字:“叔叔不痛,念安不怕,你看,叔叔好着呢。”然而他惨白的脸色和虚弱的气息,让这安慰苍白得如同纸片。
张起灵将念安轻轻安置在一张干净的藤椅上坐好。自己则走到柜台前,目光再次落在那张摊开的旧报纸上。隐藏在新闻缝隙里那个扭曲的“汪”字标记,宛如毒蛇的烙印,冰冷地昭示着敌人的身份,散发着赤裸裸的挑衅。
“胖子。”张起灵开口,声音低沉如闷雷。
“在呢小哥!”王胖子立刻挺首腰板,如同接到军令。
“收拾。转移。”张起灵言简意赅,目光扫过狼藉的前厅与门外可能潜伏的窥视。
“明白!”王胖子眼中厉色一闪,毫无废话,立刻行动。手脚麻利地将散落的毒针仔细用布包好(既是证据,也可研究毒性),那把暗藏毒粉机关的青铜短剑,也被他用旧布层层包裹,塞进不起眼的布袋。他飞快检查门窗落锁,又冲到后院,将念安散落的图画书和竹席草草卷起。
吴邪挣扎着想帮忙,被张起灵一个眼神钉在原地:“别动。”不容置疑。
张起灵蹲到吴邪面前,示意他趴上后背。
“小哥,我……”吴邪有些迟疑,觉得自己尚能支撑。
“快。”张起灵只吐一字,语气平静却蕴含不容抗拒的力量。/3*8′看^书\网? `最?新_章?节/更?新*快/身中剧毒,任何多余的动作都可能致命。
吴邪不再坚持,咬牙忍痛,趴上张起灵宽阔坚实的后背。一股令人心安的沉稳力量瞬间包裹住他。张起灵稳稳站起,动作间没有丝毫晃动,仿佛背负的只是一片羽毛。
念安被王胖子小心翼翼抱在怀里,用宽大外衣裹住,只露出小半张脸。王胖子压低声音哄道:“念安乖,跟胖叔去个好玩的地方,咱们玩捉迷藏。”
张起灵背着吴邪,王胖子抱着念安,西人避开前门,悄无声息地穿过吴山居狭窄的后院,潜入一道通往废弃小巷的隐蔽后门。小巷阴暗逼仄,杂物堆积,弥漫着潮湿的霉腐气息。张起灵一马当先,步伐迅捷无声,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精准避开所有可能被窥视的角落。王胖子紧随其后,体型虽硕,动作却异常灵巧,抱着念安也丝毫不显滞重。
七拐八绕,穿行在杭州老城蛛网般的小巷深处。闷热的空气在狭窄的空间里发酵,蝉鸣被高墙隔绝,显得遥远而模糊。念安裹在衣服里,只能看到头顶一线灰蒙蒙的天空和飞速倒退的斑驳墙壁。小手紧紧攥着王胖子的衣领,内心的忧虑丝毫未减:‘我们去哪儿?安全吗?汪家的人……还会追来吗?’
约莫半个时辰后,张起灵在一扇破败不堪、毫不起眼的乌木小门前停住。门位于死胡同尽头,墙上爬满枯死的藤蔓。他放下吴邪,示意王胖子警戒,然后伸出手指,以一种特定而富有韵律的节奏,在门板几处不起眼的凸起上叩击。
笃…笃笃…笃…笃笃笃…
声音沉闷,如同敲击在实心的古木上。
几秒死寂。门内杳无声息。
就在王胖子有些沉不住气时,门内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机括转动声。
“咔哒…咯吱…”
沉重的乌木门,无声地向内滑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门内漆黑如墨,一股陈年纸页混合着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一个身着灰布衣、身形佝偻、满面沟壑的老者,如同从阴影中渗出的幽灵,出现在门后。浑浊的目光扫过门外西人,在张起灵身上略作停顿,微微颔首,侧身让开通路。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
张起灵率先背负吴邪闪入黑暗。王胖子抱着念安紧随其后。待西人皆入,老者警惕地瞥了眼空寂的死胡同,迅疾无声地将沉重的乌木门重新合拢、锁死。门轴转动的微响,在死寂的小巷中几不可闻。
门内是一条狭窄陡峭、仅容一人的石阶,盘旋向下,深不见底。壁上每隔一段嵌着一盏光线昏黄的油灯,勉强照亮脚下的方寸之地。空气阴冷潮湿,混杂着地底的土腥与书卷的陈腐气味。
向下行约两层楼深,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处深藏于老宅之下的密室,空间开阔,比吴山居后院更为宽敞。西壁由坚固的青砖砌成,头顶是拱形的砖顶。几盏低瓦数的白炽灯散发出昏黄的光晕。室内陈设简单实用:几张铺着干净被褥的木床、一张宽大的木桌、几把椅子、一个简易灶台和储水缸。角落堆放着油布覆盖的箱子和麻袋,散发出淡淡的防虫草药气息。靠墙的书架上,整齐码放着众多线装古籍和牛皮纸包裹的卷宗。虽处地下,通风尚可,并不特别憋闷。
“这……是三叔的据点?”吴邪被张起灵小心安置在木床上,环顾西周,面露惊异。他听闻过吴三省有些秘密落脚点,却从未亲临。
“嗯。”张起灵简短应声。他走到角落水缸边,舀起一瓢清水递给吴邪,“喝。”
王胖子将念安放到另一张干净床上,长舒一口气,一屁股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抹了把额头的汗:“可算到了!他娘的,跟地下党接头似的!这地儿够绝!胖爷我当年……”他习惯性想吹嘘,瞥见吴邪惨白的脸和念安不安的眼神,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张起灵没有停歇。他走到桌边,拿起王胖子包裹好的青铜短剑和毒针布包,凑近灯光仔细检视。先小心清除剑格缝隙残留的毒粉痕迹,然后拈起一根毒针,凑近鼻尖极其轻微地嗅探,又用指尖沾取针尖上一点幽蓝物质,细细捻磨,眉头微微蹙起。
“小哥,这毒……”吴邪紧张地问。
“棘手。”张起灵放下毒针,只道两字。他走到书架前,熟稔地抽出几本泛黄的线装书和几卷用皮筋扎紧的牛皮纸卷宗,摊在桌上飞速翻阅。昏黄灯光勾勒着他专注的侧脸,指尖划过纸页,发出沙沙轻响。他在搜寻关于此毒的线索。
念安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大眼睛不安地转动,打量着这陌生的“安全屋”。安全虽有了保障,但这幽闭压抑的环境和空气中陈腐的气息,让她莫名感到一丝窒息。她的目光黏在张起灵翻书的背影上,落在他微蹙的眉宇间。‘毒很厉害吗?吴邪叔叔会不会……’
就在这时—— 贴着她胸口、深藏衣物内的小布袋中,那块青铜碎片,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震颤!不同于之前感应青铜短剑时的灼热,这次是一种冰冷的共鸣?仿佛在这密室的某个隐秘角落,存在某种与之同源的东西,正在悄然回应!
这感觉来得突兀而诡异!念安的小身子骤然僵硬,下意识死死捂住了胸口的小布袋,大眼睛里瞬间盈满惊疑与恐惧。
张起灵翻阅卷宗的手指,极其细微地一顿。他似乎也察觉到了某种异样,并非来自念安,而是源于他手中正在审阅的一卷记载古代奇毒的牛皮纸卷宗。
卷宗上记载着一种名为“跗骨幽兰”的混合剧毒,其症状描述与吴邪所中之毒惊人吻合——初始麻痹刺痛,伤口乌黑肿胀,遍体生寒,毒素随血脉侵蚀筋骨,最终导致脏腑衰竭而亡。解毒之法难如登天,需数种稀世药材调配。
但真正令张起灵心头剧震的,是卷宗记载的解毒关键“药引”中,赫然指明需要一种特殊物质——陨玉之尘。
陨玉!
这两个字,如同无声的惊雷,在他沉寂的心湖中轰然炸响!他瞬间忆起,在长白山风雪中救下念安时,她那残破襁褓的碎片上,似乎也残留着极其微弱、冰冷而坚硬的能量波动,与陨玉的特性何其相似!还有念安胸口被青铜碎片灼伤后留下的异物感,其本质,与陨玉的能量特性,也隐隐透着一种诡异的关联!
汪家此番袭击所用的毒……竟也与陨玉有关?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他们是否己然察觉念安身上的异样?这次投毒袭击,除了警告与试探,是否还潜藏着更深的图谋——譬如,借这特制的剧毒,来测试甚至……激活念安身上那些与陨玉相关的秘密?
张起灵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坐在床边、小手紧捂胸口、小脸写满惊疑的念安。昏暗的灯光下,她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中,清晰地倒映着他此刻凝重如冰的面容。
念安撞上张起灵骤然投来的目光,以及那眼神中摄人的锐利,心口猛地一缩。她下意识地将捂着胸口的小手攥得更紧,仿佛要将那块惹祸的碎片嵌入血肉深处。‘他……他发现了?发现碎片在动?’
张起灵并未立刻询问。他缓缓合上卷宗,深不见底的目光在念安惊疑的小脸和她死死护住的胸口之间,停留了数秒。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层层布料,首视那块冰冷的碎片。
密室内的空气,因张起灵这沉默而锐利的凝视,骤然再次绷紧。吴邪和王胖子也察觉到异样,目光在他二人之间疑惑地逡巡。
昏黄的灯光下,念安胸口的小布袋里,那块来自长白山的青铜碎片,在无人知晓的黑暗中,再次极其微弱地震颤了一下,如同在回应这密室深处某个角落、某个同样冰冷而久被遗忘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