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听云的声音不高,却像淬毒的钢针,狠狠扎进杨烈的心窝。,w?d-s-h,u`c^h·e.n·g,.\c¢o/m~他接着说。
“杨将军,关于陈铮……”
他微微停顿,似乎在斟酌如何将那把最锋利的刀子递过去。
“京城刺杀一事,我们的人经线索查到陈铮时,他……就己经死了。”
“死于南疆噬魂蛊。是他背后之人,先一步灭口了。”
杨烈猛地抬头,眼中血丝瞬间密布,像蛛网般爬满眼白。
静。
帐内空气凝固,落针可闻。
他喉结剧烈滚动,仿佛想说什么,却只发出野兽受伤般的低沉喘息。
“嗬……嗬嗬……”
那声音破碎,带着令人心悸的压抑。
他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幅度越来越大。
杨烈猛地向后仰头,一阵撕心裂肺的狂笑从他胸腔爆开!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凄厉,癫狂,更有一种扭曲到极致的痛快!
积压了数十年的屈辱、愤怒、悲哀、悔恨,在这一刻尽数喷薄,仿佛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一同呕出。
赵毅被他这副模样惊得不轻,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能挤出来。
裴听云只是静静看着,眼神深邃,没有半分波澜。
杨烈笑着,眼角却滚下两行浑浊的泪。
死得好!
死得真是太好了!
这个畜生,终于遭了报应!
即便不是亲手了结,这个结果,也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解脱。*?{完¤??本£/神3?站! ×免??{费a阅?;e读@_
压在心头最重的那块巨石,终于被彻底粉碎!
笑声渐歇,杨烈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坐倒在地。
他大口喘着气,眼神却在剧烈的情绪波动后,一点点清明起来。
“裴大人,赵兄弟……”
他嗓音依旧沙哑,却透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决绝。
“当初,我被那畜生和南疆妖人暗算,中了‘缚身蛊’……”
“但我杨烈的骨头,还没那么容易软!”
他回忆起那段暗无天日的囚禁。
凭借远超常人的意志,他曾有过几次短暂的神智清明。
就是那些稍纵即逝的瞬间,他意识到大祸临头!
拼着最后一丝清明和力气,他咬破指尖,用自己的鲜血写下求救密信。
他将密信交给身边最信得过的几个亲兵。
那些南疆蛊师,对他炼制的‘缚身蛊’太过自信。
他们以为,母蛊在手,那些逃出去的亲兵即便身中子蛊,也己是强弩之末,难以掀起风浪。
于是他们更专注于彻底控制杨烈这枚关键棋子,便未曾全力追剿。
裴听云接过话头,声音依旧平稳无波。
“南疆此举,意在灭口。”
“瑞王京中事败,陈铮这颗在西北的棋子对他们而言己无太大用处,反而可能暴露更多。”
“他们大概是想用陈铮的死,彻底切断这条线索,或许也有借此进一步打击你的意图。:幻~.¤想>-姬?* ??D免??费¥??阅o?读?a”
杨烈眼中闪过浓烈的嘲讽。
“他们千算万算,却没算到,陈铮在我心中,早就是个该千刀万剐的国贼!”
“杀了他,反倒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让他彻底没了那最后一丝可笑的、不该存在的血脉顾忌!
赵毅在一旁听得双目赤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没去捶桌子,而是猛地抓住杨烈的肩膀,声音因愤怒而嘶哑。
“他娘的!杨兄弟,这帮杂碎……他们这是把你当猴耍,把我们西北军的将士当牲口!这笔账,老子记下了!不把他们脑袋拧下来当夜壶,老子就不姓赵!”
裴听云神色依旧冷静,清冷的声音带着决断。
“陈铮虽死,但他贪墨军粮,私通南疆,绝非一人所为。”
“其背后那张大网,尚未完全扯出。”
“南疆在西北经营多年的势力,也绝不会因一个陈铮的死而土崩瓦解。”
裴听云独自一人,踱步回了自己的卧房。
夜色更显深沉。
裴听云立于窗前,目光穿透沉沉夜幕,望向远方,深邃而锐利。
固原城失守的背后,是瑞王景珂那张遍布朝野的阴谋大网。
这里的乱局,恐怕仅仅是个开始。
真正的硬仗,还在后头。
但是——幕后之人真的只有一个瑞王么?
他沉默了片刻,缓缓转身,视线落在书案上。
那里摊开着一份卷宗,是卫迟不久前连夜从陈铮府邸搜出的物品清单誊抄本,刚刚才送到他手中。
他修长的手指缓缓拂过纸面,最终在一处记录上顿住——“江南云锦坊,特供‘醉春风’胭脂三盒”。
他眉头微蹙,“云锦坊”三字触动了他记忆深处的一角。
那是数年前彻查江南织造贪腐案时,卷宗中一晃而过的商号名,当时因其主要牵涉一些后宫采买的细枝末节,与主案关联不大而未曾深究。
但“特供”与“醉春风”这等专供内帏的雅名,让他瞬间警觉。
如今,竟在千里之外的固原城,一个边将之弟的府邸中出现,这绝非寻常。
他眉心微蹙,“云锦坊”、“特供”、“醉春风”这几个字眼隐约勾起了他一些尘封的记忆。
他仔细回想,京中彻查瑞王党羽时,他亲自过目过虞贵妃的遗物清册,其中确有几盒“醉春风”胭脂的记载,产地正是江南云锦坊。
据闻此胭脂早己停产多年,乃是旧时贡品。
当时因与宫变主案关联不大,只作为寻常后宫旧物记录在案,未曾深究。
不想今日竟在此处,从陈铮府中搜出同样的胭脂,且有三盒之多,这背后牵扯绝不简单。
一个偏远边将的弟弟,一个深宫得宠的贵妃,跨越千里,时隔多年,竟都与这个曾一度淡出视线的江南商号有所牵连。
裴听云心中一凛,一个冰冷的猜想迅速成形,那些关于瑞王母妃虞氏入宫前江南背景的零星情报,此刻如碎片般被这盒胭脂串联起来。
当年,陈铮的生母陈氏,江南富商为何偏偏要下嫁给家境平平的杨父?
这其中,是否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瑞王生母,亦是同样来自江南的前皇贵妃虞氏。
三十年前入宫,身娇体柔,深得先帝宠爱。
江南女子……
裴听云心中一凛,当即沉声,对帐外候命的锦衣卫低喝。
“陆远航。”
一名身形精干的锦衣卫千户应声而入,单膝跪地。
“卑职在!”
“你即刻带人,暗中详查固原城及其周边,追溯至三十年前至今,所有江南籍贯、以婚嫁或投亲等名义迁入,且家资来历可疑的女子。”
“重点排查那些与本地官员将领有牵扯之人,尤其是杨烈将军提及的陈氏嫁入杨家前后数年内迁入的江南女子,以及那些背景模糊的所谓‘江南瘦马’。”
“看看是否还有如杨家这般的情况。”
“是!”
陆远航领命,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裴听云目送陆远航消失在夜色中,窗外的风似乎更冷了几分。
若他的猜测属实,那么瑞王景珂,或者说前皇贵妃虞氏的布局,其根基之深,用心之歹毒,恐怕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一张织了数十年的网,如今才刚刚掀开一角。
裴听云静默片刻。
从怀中取出一枚代表着加急密令的玄铁雕鸦令牌,沉声道:“‘飞鸦’传信,即刻启动京中暗桩,同步排查全国各边陲重镇、军事要塞及京畿之内,三十年来所有与江南有关联、背景可疑,并与地方官员将领或望族联姻的女子及家族。此事,务必秘密进行。”
那亲信接过令牌,躬身一揖,也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帐内,只余下清冷的月光,洒在裴听云俊美却寒峭的侧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