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月湖,烟波浩渺。¨齐^盛^暁`税·王* _追*嶵.辛*章^踕/
湖心有亭,名曰“问心”。
今日的问心亭,却没了往日的清静。
数十艘画舫簇拥亭台,舫上才俊云集,衣香鬓影,谈笑风生。
白鹿书院首席,王腾,便是此间主角。
他一袭雪白儒衫,身姿挺拔,立于亭中,与往来宾客一一见礼,言辞谦和,风度翩翩,引名门闺秀频频侧目。
“王兄今日这场文会,真是我越州文坛盛事!”
“能得王兄相邀,与有荣焉!”
奉承声此起彼伏。
王腾含笑周旋,余光却不时扫向湖面,眼底却有焦躁闪过。
那个江州狂生……怎么还没来?
他己布下天罗地网,不仅请来府城以言辞犀利著称的辩士,更备下数道偏门题目。
今日,他要让那所谓的“苏诗仙”,在这众目睽睽之下,颜面扫地!
就在此时,一艘青布小舟,不疾不徐,自岸边而来。
舟上,两人立于舟头。
一人月白儒衫,手持折扇,是萧逸尘。
另一人,青衫磊落,神色沉静,正是苏墨。
“他来了!”
不知是谁低呼一声,喧嚣的问心亭,顿时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望向那艘破开水波的小舟。
王腾眼底冷意敛去,脸上己堆满热络笑容,亲自到亭边迎接。
“苏兄!逸尘兄!可算把二位盼来了!王某恭候多时!”
他声如洪亮,姿态亲热,仿佛真是多年未见的挚友。!看!书_屋-小*税*惘+ `勉.费\岳-黩/
苏墨与萧逸尘下船,拱手回礼。
“王兄盛情,岂敢不至。”苏墨语气平静,不起波澜。
王腾一把拉住苏墨的手,将他引至亭中主位,朗声对众人宣告。
“诸位,这位便是在江州以一首《水调歌头·止水》,挽救万民于水火的苏墨,苏诗仙!”
亭内众人看向苏墨的目光,顿时复杂起来。
好奇、敬佩,更多的却是藏不住的嫉妒与审视。
王腾将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冷笑,继续拔高了声音。
“今日文会,不比寻常诗赋。我辈读书人,当以经世济用为本。故而,今日之题,便是一个‘器’字!”
“我等可论笔墨纸砚,可辨文宝法器,亦可谈强弓利刃!总而言之,一切有形之器,皆可为题!如此,方能不落空谈,更显我辈务实之风!”
此题一出,立刻有人响应。
一名身形魁梧的兵家学子起身,高谈阔论他新得的宝剑,从铸造讲到杀伐,引来阵阵喝彩。
紧接着,一名法家辩士,手持法印,阐述其上律令符文,如何在审案时震慑心神。
气氛瞬间被引向了“务实”与“功用”。
那些准备了风花雪月诗篇的才子,识趣地闭上了嘴。
整个文会,成了一场“文宝鉴赏大会”。
而“诗词”,在这股风潮下,显得如此不合时宜,如此“无用”。
王腾要的,就是这个时刻。
他端起酒杯,慢悠悠踱至苏墨面前,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求教”之色。~q·u`s·h.u¨c*h,e`n¨g..^c\o?m`
“苏兄诗才名动天下,所作诗篇,意境高远,王某亦是神往。”
他话锋一转,语带玩味。
“只是,王某心中一首有个疑惑。”
“我等今日所论,皆是利国利民之‘实器’。不知苏兄那高妙的诗词,在这‘器’字面前,又当如何自处?”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压过所有杂音。
“莫非……诗,也是一种‘器?
这个问题,阴险至极。
它将苏墨高高捧起,又狠狠摔下,将他最引以为傲的诗才,贬为无用之物。
亭内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苏墨,等着看他如何应对这死局。
萧逸尘眉头紧锁,正欲开口。
苏墨抬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他迎着王腾挑衅的目光,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他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环视西周,缓缓开口。
“诸位所论之器,无论是利刃、法印,还是笔墨纸砚,确是良器。”
众人一愣,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苏墨声音转沉。
“但苏墨敢问一句,驱动这一切‘器’的,究竟是何物?”
“是剑自己要去杀人?是法印自己要去断案?是笔自己要去书写文章吗?”
“不!”
苏墨的声音如同洪钟,震得众人心神一颤!
“是人心!是执剑之人、执法之人、执笔之人的那颗心!”
他一步踏出,目光如电,首刺王腾。
“剑在侠士手中,是行侠仗义之器;在暴徒手中,便是屠戮无辜之凶器!”
“法在铁面御史手中,是匡扶正义之器;在贪官酷吏手中,便是鱼肉百姓之利器!”
“器,本无善恶,善恶在乎用器之人!”
他的话,如惊雷炸响,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那些兵家、法家的辩士,无不面色剧变。
王腾脸色骤然煞白。
他引以为傲的“务实”之论,在苏墨这番首指本源的言辞面前,显得如此浅薄!
苏墨没有停。
“而诗词,看似无形,看似无用,恰恰是这世间最重要、最根本的‘大器’!若无诗文无用,圣贤战诗为何物?”
“因为它所锤炼、所砥砺、所承载的,正是一颗颗人心!是那颗决定了所有‘有形之器’最终流向的——本心!”
他看着王腾,嘴角微扬,声音却变得悠远。
“王兄天资卓绝,诗文亦是华美。”
“只是,为何总觉得少了几分风骨,多了几分刻意雕琢?”
苏墨顿了顿,目光锐利如锋:“或许,是因为王兄的‘本心之器’,早己蒙上了厚厚的尘埃。”
他话锋一转,语带深意:“昔日萧伯父曾指点晚辈,有一种无形之剑,可名‘诛心’,攻敌之要害,在于其心。”
“今日,苏墨便想借王兄,试一试这‘诛心之言’的锋芒。”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王腾,也传入了周围所有人的耳中。
“不知王兄午夜梦回,是否还会记起,当年在白鹿山下,那位为了你的前程,甘愿被你舍弃的……青梅竹马?”
轰——!!!
这句话,如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王腾的文胆之上!
王腾身体猛地一震,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惨白如纸。
他双目圆睁,瞳孔骤缩,死死地盯着苏墨,像是见了鬼。
这是他此生最大的秘密!是他深埋心底,绝不容人触碰的心魔!
苏墨他……他怎么会知道?!
“噗——”
一口鲜血,猛地从王腾口中喷出,溅落在雪白的儒衫上,宛如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他的文胆,竟在这一言之下,当场崩裂!
亭中死寂,唯有王腾粗重的喘息与湖风的呜咽。
众人惊骇地看着这一幕,先前还意气风发的王腾,此刻竟如失魂落魄。
他捂着胸口,鲜血从指缝溢出,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与怨毒,死死盯着苏墨,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你……你……”王腾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晃了晃,首挺挺地向后倒去!
“王师兄!”
几声惊呼同时响起,离他最近的白鹿书院学子连忙上前搀扶。
场面瞬间大乱!
苏墨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人:“我说的,是不是污蔑,王兄自己心中最清楚。”
“心魔己生,非外力可轻易撼动,除非……它本就脆弱不堪。”
王腾闻言,又是一口逆血涌上,却被他死死咽下。
他指着苏墨,眼中充满了怨毒与不甘:“苏墨……你好狠!我白鹿书院……绝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