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的声音并不算洪亮。~墈`书-屋? ?更?芯,嶵·筷+
但在炮火与厮杀声的间隙中,却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袁军士兵的心坎上。
家有余粮乎?
父母可安康乎?
这两个问题,比任何刀剑都更加锋利。
一个刚刚还在挥刀砍杀的袁军老兵,动作猛地僵住了。
他想起了自己离家时,老母亲塞进他怀里的那块干巴巴的饼子。
那是家里最后一点粮食。
他想起了自己瘦弱的妻子,还有那双望着他、充满恐惧的孩子的眼睛。
他为何要在这里卖命?
为了袁公的西世三公?
为了那些抢走他家田地,让他不得不出来当兵糊口的豪强?
他握着刀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不止是他。
成百上千个同样出身贫寒的士兵,都停下了动作。
他们脸上的凶狠与麻木,正在快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茫然与痛苦。
他们是兵,也是农。
是儿子,也是父亲。
赵云冰冷的目光扫过他们。
他身后的五百重骑,齐齐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他们没有发出嗜血的战吼,而是用一种整齐划一、仿佛排练了千百遍的语调,发出了震动西野的呼喊。_d.i.n/g.d`i-a_n/s¢h!u.k¨u\.?c.o/m?
“放下武器!”
“加入我们!”
“这里人人有地分!”
“这里人人有饭吃!”
这呼喊声,像一道道滚雷,碾过战场。
它不像袁军督战队那样声嘶力竭,也不像军官许诺赏钱时那样充满贪婪。
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陈述事实般的力量。
袁军的阵线,彻底陷入了死寂。
士兵们面面相觑,眼中的混乱达到了顶点。
身后,是督战队冰冷的屠刀。
往前一步,就会被那些魔鬼一样的骑兵碾碎。
可现在,这些魔鬼却在告诉他们,过来吧,我们给你田地,给你饱饭。
一名袁军的队率回过神来,色厉内荏地大吼。
“别听他们的妖言!”
“他们是赤匪!是反贼!”
“杀了他们!袁公重重有赏!”
他的话,在此刻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赏钱?
赏钱能换回被霸占的土地吗?
能让家里的妻儿不再挨饿吗?
那个之前发愣的老兵,浑浊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决绝。?看+书_君+ _首!发+
他想明白了。
他烂命一条,死在哪里不是死。
可他不想再为那些把他当猪狗的人去死了。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那尊银甲神将,又看了看自己手中沾满血污的环首刀。
叮当!
他松开了手。
环首刀掉在满是泥泞的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这声音,在混乱的战场上,竟是如此的清晰。
仿佛一个信号。
那名队率惊愕地回头,看向他。
“你……你想造反吗?!”
老兵没有回答。
他只是默默地解下自己破旧的头盔,扔在地上。
然后,他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朝着那面在火光中猎猎作响的赤旗。
“将军!俺投降!”
他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这一句。
这一跪,仿佛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叮当!哐啷!
兵器落地的声音,开始此起彼伏地响起。
先是老兵身边的几个人,然后是十几个人,再然后是整整一队!
“俺也投降!”
“别打了!俺不打了!”
“俺要分地!俺要吃饭!”
一片又一片的袁军士兵,扔掉了手中的武器,跪倒在地。
他们不是被武力打败的。
他们是被那一句句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承诺,彻底击溃了心防。
他们终于意识到,对面那支战无不胜的军队,强大的根源到底是什么。
那不是什么妖法,也不是什么利器。
那是一种他们从未见过,却又无比渴望的东西。
那叫希望。
那叫信仰。
“不准投降!谁敢投降,杀无赦!”
后方的督战队疯狂地挥舞着屠刀,砍倒了几个跪下的士兵。
可这一次,屠刀失去了往日的威慑。
更多的士兵,用愤怒和仇恨的目光看向他们。
“弟兄们!他们才是我们的敌人!”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离督战队最近的一排降兵,猛地捡起地上的武器,怒吼着冲了回去。
整个袁绍军的侧翼阵线,彻底乱了。
投降的浪潮,如同瘟疫一般,以一个惊人的速度,向整个战场蔓延。
正面战场上,原本还在苦苦支撑的袁军部队,看到侧翼的景象,听到那山呼海啸般的“投降”声,最后一点战斗意志也土崩瓦解了。
他们也开始扔掉武器,跪地请降。
帅台上。
袁绍死死抓着栏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大军,如退潮般成片成片地跪下。
他引以为傲的河北精锐,他赖以争夺天下的本钱,就这么……没了?
不是战败,不是溃散。
是投降!
是心甘情愿地,向那群他眼中的“泥腿子”投降!
这是何等的羞辱!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郭图站在他身边,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
他想不明白。
计谋、兵法、勇武……这些他所认知的一切,在眼前这幅景象面前,都成了笑话。
“噗——”
袁绍只觉得喉头一甜,胸中一股急火攻心,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鲜血洒满了身前的帅台栏杆。
他双眼血红,状若疯魔。
他指着下方那片己经分不清敌我的战场,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绝望而凄厉的咆哮。
“撤!”
“全军撤退!快撤回大营!”
“撤回来!”
他的声音,在数万人“我们投降”的呐喊声中,显得如此微弱,如此可笑。
他的指挥体系,在这一刻,己名存实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