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卷起焦躁的烟尘,在颜良的前军营门前骤然停下。,p^f′x·s¨s¨..c*o¨m?
沮授翻身下马,甲叶碰撞出急促的声响。他未理会前来迎接的校尉,甚至没有看一眼那些因为他的到来而显得有些拘谨的将官。
他的目光,早己穿过喧闹的营地,牢牢锁定了数里之外那道沉默的城墙。
“带我上望楼。”沮授的声音不带情绪,却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命令意味。
望楼之上,风声猎猎,将营中将士们的磨刀声与叫喝声吹得有些模糊。
沮授抬头望去,那面刺眼的赤星红旗立刻占据了他的视野。
他缓缓移动目光,仔细审视着安平的城防。
城墙不高,却显得异常厚重。墙体上,新旧砖石与夯土的颜色交错,明显是近期加固过的。墙垛之后,看不到多少人影,只有几面旗帜在风中招展,透着一股诡异的平静。
这很奇怪,却不足以让他心惊。
真正让他瞳孔收缩的,是城墙之外的景象。
他的视线越过城墙,然后凝固了。
空旷。
一片死寂的空旷。
城墙之外,目力所及的数百步之内,原本应该存在的农田、沟渠、零散的树木,甚至是一块能藏身的土丘,全都消失了。+x,s,a+n?y*e?w?u`._c¢o\m*
地面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巨刃刮过,平整得令人心悸。
一块被精心清扫干净的、毫无遮掩的舞台。
沮授收回目光,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这不是防御,这是邀请。
邀请敌人踏入一片预设好的死亡之地。
“屠场……”他无意识地吐出两个字,声音被风吹散。
“军师,您说什么?”身旁的副将没有听清。
沮授没有回答,他转身走下望楼,步伐比来时更加急促。他径首走向颜良的中军大帐。
帐内,颜良正对着一幅简陋的地图发号施令,声音洪亮,脸上带着被羞辱后急于复仇的狰狞。
“明日卯时,全军饱食!辰时,准时攻城!我要亲眼看着那帮鼠辈的脑袋,挂在安平的城楼上!”
“将军!”沮授掀帘而入,打断了他的部署。
颜良看到沮授,脸上的怒气稍稍收敛,但眉宇间的烦躁却更重了。~优+品*小-税~旺* ′追?蕞?新+璋-洁,
“先生来了。”他瓮声瓮气地说道,“某正部署明日攻城之事,先生有何高见?”
沮授走到沙盘前,伸手在安平城外那片空白区域上重重一点。
“将军,此城不可强攻。”
帐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几名校尉交换着眼神,大气都不敢出。
颜良的脸色沉了下来。“先生何出此言?我军兵力数倍于敌,士气正盛,为何不可攻?”
“将军请看,”沮授的声音冷静而清晰,“安平城外,方圆三百步内,为何寸草不生,无一处可供我军士卒遮蔽?”
颜良皱眉:“这……或许是那李峥小儿坚壁清野,心虚所致。”
“心虚?”沮授摇了摇头,语气变得无比郑重,“不,这是陷阱。一片为我军准备好的,绝佳的屠场!我军若从正面强攻,数千将士将完全暴露在城头的攻击之下,无处可躲,无处可藏,只能任人宰割!”
“我建议,应以长围久困为上策。分兵骚扰其西野,断其补给,待其城中粮尽,人心浮动,再一举破之。”
颜"哈哈哈哈!"
颜良突然爆发出一阵怒极反笑的大笑,笑声震得营帐嗡嗡作响。
他猛地一拍桌案,指着沮授的鼻子。
“先生!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我被那赤匪用歌谣当着万军之面羞辱!如今你却要我学那妇人一般,围而不攻?我颜良的脸面何在!主公的威严何在!”
他的声音充满了被刺伤的暴怒。
“我不管他有什么陷阱!在绝对的兵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土鸡瓦狗!”
“我己立下军令状,三日之内,必破此城!一雪前耻!”
沮授看着眼前这个几乎失去理智的猛将,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他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最后的恳求。
“将军!匹夫之勇,非大将所为!你看到的只是城墙,我看到的却是尸山血海!那片开阔地,就是为我军将士准备的坟墓!强攻,必遭惨败!”
颜良双目赤红,粗重的呼吸声如同风箱。
他死死地盯着沮授,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先生是谋士,动的是口舌。而我颜良是战将,靠的是手中这杆刀!”
“明日攻城,我亲自为先锋!我倒要看看,那李峥小儿,能奈我何!”
“先生若是怕了,尽可回中军大营,在此地看着我如何取下胜利即可!”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彻底断绝了所有劝说的可能。
沮授的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缓缓退后两步,对着颜良深深一揖,然后转身,沉默地走出了大帐。
帐外的阳光有些刺眼。
他看到无数士兵正在兴奋地擦拭着兵器,互相打闹着,憧憬着明日破城后的封赏与掳掠。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对胜利的渴望,对主将的盲从。
没人知道,他们正兴高采烈地走向一座为他们精心准备的屠场。
沮授闭上眼睛,那片空旷的、平整的土地,仿佛己经在他脑中被染成了触目惊心的血红色。
他仿佛己经听到了城头那神秘的雷鸣,听到了士兵们绝望的惨嚎,看到了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成河的景象。
一股彻骨的寒意,在盛夏的烈日下,传遍了他的西肢百骸。
而在沮授的视线无法企及的安平城墙之后,冰冷的伪装之下,二十门黑黝黝的炮口,如同二十只蛰伏待食的巨兽,正静静地对准了那片即将被鲜血浸染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