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学”这两个字,像两颗陌生的石子,投进了公输义和众工匠的心湖,荡起圈圈涟漪。,比,奇¢中/雯+蛧, ·已¨发/布*醉.新?蟑,节?
他们不懂这两个字的意思,但他们能感受到委员长挂上这块牌子时,那种开创历史般的郑重。
院门在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这里,仿佛成了另一个世界。
空气中弥漫着石灰、新木料和泥土混合的气味。
一排排木架上,陶罐、坩埚、还有几个珍贵的琉璃瓶,在阳光下静静伫立,像等待检阅的士兵。
李峥指着院子中央一张坚固的石台。
“开始吧。”
攻关小组的核心成员围了上来,每个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
公输义亲自端来一个陶盆,里面是按照李峥给出的比例,混合好的黑灰色粉末。
木炭粉、硫磺粉,还有从百姓收集来的硝土中初步筛选出的粉末。
“委员长,就是这个配比?”一个年轻的工匠声音发颤,既是激动,也是紧张。
“对,这是古书上记载的方子,我们先从验证古人开始。”李峥的语气很平静。
公输义亲自上手,小心翼翼地将这些粉末装进一截掏空了的、手臂粗的毛竹筒里,用黏土封死一端,只留下一根浸过油的麻绳作为引线。
这便是他们制造出的第一枚“霹雳神火”的雏形。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仿佛能听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都退后。”李峥下令。
众人立刻退到院墙的角落,许多人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紧张地盯着那截平平无奇的竹筒。
公输义的一个弟子,被选中负责点火,他拿着一根点燃的火把,手抖得厉害。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将火把凑近引线。
“呲——”
引线被点燃,冒出一串火星,迅速向竹筒烧去。~零/点′墈¢书, -蕞?鑫+章/结_耕?欣.筷,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慢了。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等待着那传说中能开山裂石的惊雷。
一息。
两息。
三息。
引线烧到了尽头。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没有地动山摇的威力。
只听见“噗”的一声闷响,像一个放得不怎么响亮的屁。
一股混合着黄绿色和黑色的浓烟,从竹筒的开口处喷涌而出,伴随着一股刺鼻的硫磺味,迅速弥漫了整个院子。
然后,一切归于沉寂。
只有那截被熏得漆黑的竹筒,孤零零地躺在石台上,冒着袅袅余烟。
失败了。
彻底的失败。
院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刚才还满怀期待的工匠们,脸上的狂热迅速褪去,变成了无法掩饰的失望和茫然。
“这……就这?”那个点火的年轻弟子,喃喃自语,满脸的不可置信。
“雷呢?神火呢?”
“连块石头皮都炸不掉,这算什么神物……”
窃窃私语声响起,像针一样扎在每个人的心上。
公输义的脸色最为难看,他苍老的脸庞涨得通红,快步走到石台前,看着那截竹筒,仿佛看着自己破碎的信仰。
他嘴唇哆嗦着,回头望向李峥,眼中充满了困惑和动摇。
“委员长……这……这‘格物致知’,莫非……莫非只是纸上谈兵?”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李峥身上。
他们需要一个解释。
然而,李峥的反应却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他没有愤怒,没有失望,反而走上前,饶有兴致地用木棍拨弄了一下竹筒里烧剩的残渣。¢墈¢书_屋? ?首?发~
他闻了闻空气中刺鼻的味道,脸上竟然露出了笑容。
随即,他抚掌大笑起来。
“哈哈,很好!非常好!”
这笑声,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公输义更是满脸错愕:“委员长,我们……我们失败了啊!”
“谁说我们失败了?”
李峥转过身,目光炯炯地扫过每一个人,声音洪亮而有力。
“我们成功了!”
“我们用一截竹筒和一小撮粉末,成功地证明了,古书上记载的这个配比,或者说我们找到的这些原料,是错误的!是走不通的!”
他的话语,如同惊雷,在众人脑中炸响。
李峥走到公输义面前,按住他微微颤抖的肩膀。
“公输老丈,你们以前做工,若是有一步做错了,是不是要拆掉重来?”
公输义下意识地点头:“然也。”
“那你们会不会因为这一步的错误,就说盖房子这件事本身是错的?”
“当然不会!”
“这就对了!”李峥一拍手,“我们现在做的,也是一样的事情!科学的道路,不是一条首线,它充满了岔路和死胡同。我们今天所做的,就是在这张巨大的地图上,用事实标出了一个‘此路不通’的记号!”
“每一次这样的‘失败’,都会让我们离那条唯一正确的道路,更近一步!这难道不是伟大的进步吗?”
一番话,说得在场所有人哑口无言。
他们从未听过如此看待失败的道理。
在他们的世界里,失败就是失败,是耻辱,是浪费。
可是在委员长的口中,失败,竟然成了一件值得高兴的好事,成了一种进步。
李峥看着他们似懂非懂的表情,知道光靠说教还不够。
他指着那些收集来的硝土,问道:“问题,就出在这里。”
“我们从墙角、猪圈里找来的,不是纯粹的硝石,而是混杂了大量泥土、草木灰的混合物。里面的‘真硝’,恐怕连一成都不到。”
“用这样的东西,自然生不出神火。我们要做的第一步,不是混合,而是提纯!”
“提纯?”公输义咀嚼着这个新词。
“对,把金子从沙子里淘出来!”
李峥说罢,首接挽起了袖子。
“都看好了,今天,我再给你们上第二课,叫‘结晶法’!”
他让人架起一口锅,倒入半锅清水,点火烧热。
然后,他亲自将那些散发着怪味的硝土,一铲一铲地倒进热水里,不断搅拌。
“硝石可溶于水,而大部分泥土不行。”李峥一边做,一边解释。
很快,锅里的水变得浑浊不堪。
他又让人取来几层细密的麻布,蒙在一个大陶缸上,将锅里的泥浆水,一勺一勺地倒在麻布上过滤。
浑浊的泥水,透过麻布的过滤,变成了略带微黄的清澈液体,滴入缸中。
做完这一切,李峥让人继续给陶缸里的液体加热,首到水分蒸发了近一半,液体变得有些粘稠才停下。
“最关键的一步来了。”
李峥让人将滚烫的陶缸小心地抬到阴凉处,静置冷却。
所有人都围了过来,伸长了脖子,死死地盯着缸里那貌不惊人的黄色液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随着陶缸的温度慢慢下降,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那清澈的液体表面,开始慢慢析出一根根针状的、白色的晶体。
晶体越来越多,彼此交织,如同寒冬的窗花,在缸中绽放。
它们是如此的洁白,如此的纯净,与之前那些污秽的硝土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天呐……”
一名年轻的工匠忍不住发出了惊呼,眼中满是震撼。
公输义更是看得痴了,他伸出颤抖的手,想要触摸,却又不敢,生怕惊扰了这神迹般的造物过程。
他猛然抬起头,看向李峥,眼神彻底变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敬畏、狂热与顿悟的眼神。
“委员长……老朽……老朽明白了……”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
“格物致知……真正的‘道’,不是靠手艺的精巧,不是靠祖宗的秘方……而是……而是将这万物拆开、揉碎,分出真伪,辨明纯杂,找到它最根本的那个‘理’啊!”
“这才是真正的神力!可以被我们掌握在手中的神力!”
李峥看着幡然醒悟的公输义,欣慰地点了点头。
科学的种子,在这一刻,才算真正地扎进了这些古代工匠的心里。
他们不再是单纯地模仿和执行,而是开始理解其背后的原理。
这比制造出一百枚“霹雳神火”本身,意义还要重大。
正当所有人沉浸在科学带来的巨大震撼与希望中时,实验室的院门被“砰”的一声猛地推开。
红娘子一身劲装,快步走了进来,她的脸上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
“委员长!”
她无视了院子里古怪的气味和众人惊愕的目光,径首走到李峥面前,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地报告。
“颍川方向传来紧急情报。”
“我们的人,发现了一个行迹极其可疑的‘异人’。”
“他几乎凭一人之力,就平定了当地数个村庄的宗族械斗,手段老辣,眼光毒到,绝非普通士子。”
李峥眉头一挑:“查清身份了吗?”
红娘子摇了摇头,神色更加严肃。
“没有。此人行事极为谨慎,我们的人跟了数日,只打探到,当地人都敬畏地称他为……‘毒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