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峥的话音在灯火下回响,屋内的热烈气氛瞬间凝固,转为一种深沉的思索。/二/捌,墈′书-王· _首`发`
“军校?”周铁山第一个出声,他粗大的手指挠着头皮,脸上满是困惑,“那不是得请大儒来教书吗?俺们这群人,听得懂?”
“我们请的大儒,就是我们自己。”李峥的目光扫过众人,“我们的战场,就是最好的课堂。我们的每一次胜利和失败,就是最好的教材。”
他转向陈默:“陈默同志,这件事交给你。从安平城里,找一个最大的、最清净的院子。再从各部队、各生产单位,挑选第一批学员。”
“挑选的标准是什么?”陈默立刻问道。
“三个标准。”李峥伸出三根手指,“第一,战斗勇敢,或者生产积极。第二,有学习的渴望,哪怕不识字。第三,绝对忠诚。”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尤其是那些在战斗中,问过‘为什么’的同志,优先录取。”
三天后。
安平城东,一座原本属于某富商的宅院,被彻底清理了出来。
假山被搬走,池塘被填平,变成了一片开阔的黄土操场。
数十条长凳,用新砍的木头草草制成,整齐地排列在操场上。
近百名学员,己经端坐在长凳上。
他们的成份极为复杂。
有跟着李峥最早起家的老“互助会”成员,脸上刻着饥饿的记忆。
有周铁山麾下被收编的黄巾老兵,眼神里还带着一丝野性。
有刚刚放下锄头的农会积极分子,双手布满老茧,坐姿拘谨。
甚至还有十几名“解放战士”,他们曾是卢植军的士兵,此刻穿着不合身的灰色制服,脸上混杂着迷茫、不安与一丝隐秘的期待。_0,0\暁¢税\蛧^ `免~费!越.读*
他们身份各异,背景天差地别,但此刻,他们的目光都投向前方那个用土砖临时堆砌起来的半人高讲台。
他们不知道自己要学什么,只知道,这是委员长的命令。
在他们心中,委员长的命令,就是希望。
李峥走上了讲台。
没有随从,没有护卫,只有他一个人。
他穿着和台下学员一样的灰色制服,只是洗得更干净一些。
他站定,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一张脸。
没有客套,没有开场白,他的第一句话,就如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
“欢迎来到红星军政大学。”
“我先告诉你们,你们来这里,要学的不是怎么更高效地杀人。你们要学的,是革命。”
“革命”两个字,让台下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
李峥没有理会,他首接抛出了第一个问题。
“我问你们,我们,华夏工农革命军,和过去的黄巾军,和山上的土匪,和袁绍的兵,和卢植的官军,根本的区别,到底在哪里?”
问题一出,台下顿时安静下来。
学员们面面相觑,开始低声议论。
一个胆大的连长站了起来,他是最早的老兵。
“报告委员长!俺觉得,区别是纪律!咱们的纪律比他们都好,不拿百姓一针一线!”
李峥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说得对,但不是根本。”
又一个年轻的农会代表站起,脸涨得通红。
“是……是为了穷人打仗!他们都是为当官的、为有钱的老爷卖命,我们是为自己!”
“说得也对,但还不是根本。*狐`恋/雯-茓? /罪`辛!彰!劫·耕-欣*哙,”李峥的语气依旧平静。
台下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纪律、理想,这些他们引以为傲的东西,居然都不是根本的区别?
那区别是什么?
李峥的目光,在众人困惑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他用一种清晰而有力的声音,给出了答案。
“根本的区别在于,我们,是一支有科学的理论武装起来的军队!”
“他们打仗,靠的是官职、靠的是军饷、靠的是仇恨,甚至是靠一口虚无缥缈的‘天命’。”
“而我们打仗,靠的是脑子!靠的是我们都明白,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又要把它变成什么样!”
他拿起一根树枝,在身后的黑板上,画了一个圈。
“今天,我给你们上第一课,就叫《论革命》。”
他指着那个圈。
“这个世界,由什么组成?是皇帝吗?是官老爷吗?都不是。是人。”
“人,分成两种。一种,是像我们在座各位一样,靠自己的双手种地、做工,创造东西养活自己的人。我们叫劳动人民。”
李峥在圈里,重重地画了一个点。
“还有另一种人,他们自己不劳动,或者很少劳动,却能占有我们劳动创造出来的大部分东西。粮食、土地、布匹、盐巴……他们靠什么?靠地契,靠官印,靠皮鞭,靠军队。”
“这种人,我们叫他们,剥削阶级。”
“地主、豪强、贪官、污吏,都是这种人。他们就像附在劳动人民身上的蚂蟥,吸我们的血,让我们不得安生。”
“而我们所谓的革命,说得再简单点,就是劳动人民团结起来,把身上这些吸血的蚂蟥,一只一只,全部扯下来,踩死!”
这番话,说得如此首白,如此粗俗,却又如此血淋淋。
台下的学员们,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他们仿佛看到了一幅画面,一具具干瘦的身体上,爬满了肥硕的蚂蟥。
那个画面,就是他们过去的人生。
李峥没有停下,他的声音变得更加激昂。
“黄巾军为什么会失败?因为他们只知道扯下旧的蚂蟥,却不知道怎么防止新的蚂蟥长出来!甚至他们自己,很快就变成了新的、更贪婪的蚂蟥!”
“卢植的军队为什么会败?因为他们的士兵,就是被蚂蟥雇来看管牛羊的狗!狗打输了,换个地方继续当狗。他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而战!”
“而我们不同!”
李峥的树枝,重重地点在黑板上,发出“笃”的一声脆响。
“我们不仅要把蚂蟥扯下来,我们还要改造这片土地,改造这个环境,让它再也长不出吸血的蚂蟥!”
“我们要建立一个没有剥削,没有压迫,人人平等,人人都是自己的主人的新世界!”
“这就是我们的理论!这就是我们和所有旧军队的根本区别!”
整个操场,鸦雀无声。
学员们的世界观,正在被这些简单而有力的话语,进行着一次彻底的、颠覆性的重塑。
他们第一次模模糊糊地理解了,自己每天喊的口号,每天为之流血牺牲的事业,背后到底蕴含着怎样宏伟而深刻的道理。
李峥看着台下那些或震撼、或激动、或若有所思的脸,放缓了语气。
“所以,从今天起,你们在这里要学的,就是这个理论。”
“你们要学会用这个理论,去分析问题,去看清敌人,去发动群众。”
“从这个学校走出去的每一个人,都必须是双重身份。”
他举起右手,握成拳头。
“一手拿枪,你们是无畏的战士,是军事指挥员。”
他又举起左手,并拢手指,做了一个写字的姿态。
“一手拿笔,你们是革命的宣传员,是政治工作者。”
“你们要像种子一样,播撒到军队的每一个角落,播撒到根据地的每一个村庄。你们的任务,就是让我们的每一个战士,每一个百姓,都明白我们为何而战,我们又将去向何方!”
“当千千万万的人民,都用这个思想武装起来的时候,天下,将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挡我们!”
一堂课,讲了整整一个时辰。
当李峥宣布下课时,没有一个人起身。
他们依旧坐在原地,仿佛被钉在了板凳上。
每个人都在咀嚼着、消化着那些涌入脑海的、前所未有的新思想。
那种感觉,就像一个在黑暗中摸索了一辈子的人,眼前突然被撕开了一道光。
建立一个系统性的人才培养机制,为革命的未来打下百年大计。
这,就是李峥的阳谋。
他看着台下那些闪烁着光芒的眼睛,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心。
就在这时,周铁山满头大汗地从院外冲了进来,他的大嗓门打破了操场的宁静。
“委员长!委员长!不好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讲台前,压低了声音,脸上满是焦急。
“咱们俘虏的那几千个卢植军的兵,该怎么处置?关着吧,几千张嘴,粮食压力太大了!放了吧,又怕他们跑回去再跟咱们打!”
“这帮家伙,今天己经在营地里闹起来了!是个大难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