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大堂的格局没变。-精′武/晓`说-徃* ¢追`罪-薪!蟑,洁·
但堂内的气息,己经换了人间。
那块象征着旧日皇权的“明镜高悬”匾额,早己不知所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鲜红的横幅,上面用笨拙却有力的墨迹写着一行大字:“安平县第一届工农兵代表大会”。
横幅下方,坐满了人。
他们是来自安平各处村庄、作坊、连队的代表。
一个来自南村的老农,叫王根生,他一辈子没进过县衙。
他身上的粗布衣打了好几个补丁,洗得发白,可他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他偷偷打量着身边的人,有满手老茧的铁匠,有眼神锐利的赤卫队战士,还有几个在夜校里教他识字的年轻姑娘。
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相似的表情。
那是混杂着激动、紧张,还有一丝茫然的表情。
就像做梦一样。
陈默走上临时搭建的木台,清了清嗓子。
大堂里瞬间安静下来,上百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他。
“同志们,代表们!”
陈默的声音通过一个铁皮喇叭,传遍了整个大堂。
“今天,我们在这里,不是为了听哪个官老爷训话,也不是为了给哪个大人物磕头。”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一张张质朴的脸。
“我们在这里,是为了选举!选举我们自己的委员会,选举我们自己的领导人!从今天起,谁来管安平,怎么管安平,由我们自己说了算!”
“嗡——”
人群炸开了锅。
像一锅烧开的水,瞬间沸腾。
王根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使劲掏了掏,扭头问身边的铁匠:“他……他说啥?俺们……选官老爷?”
铁匠也瞪圆了眼睛,喉结滚动了一下。
“好像是……是这个意思。”
嗡嗡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充满了不可思议。
他们一辈子只知道皇粮国税,只知道官府的鞭子和豪强的棍子。,比¨奇,中`闻-枉? !毋?错?内+容`
自己选官?
这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要离奇。
陈默举手示意大家安静。
“我知道大家在想什么。我知道大家不敢信。有谁心里有话,有疑问,现在就可以站起来说!大声说!”
全场鸦雀无声。
代表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敢当第一个。
几十年,上百年的习惯,让他们早己忘了该如何站着说话。
陈默的目光,落在了王根生的身上。
他认得这个老农,在工作队下乡的时候,这位老人家诉的苦最多,眼泪也流得最凶。
“王大伯,你来说说?”陈默鼓励道。
王根生浑身一颤,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他身上。
他感觉自己的脸涨得通红,双腿像灌了铅。
他想坐着,可背后一道道火辣辣的目光,让他又不得不慢慢地,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他的腰依旧习惯性地佝偻着。
“我……我……”他嘴唇哆嗦着,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大声点!王大伯!这里没有老爷,只有同志!”台下一个年轻的战士喊道。
王根生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把心里那句话吼了出来。
“我们……我们这些泥腿子,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俺们真的……真的能决定这天大的事吗?别……别把事情给弄砸了啊!”
他说完,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一屁股坐了回去,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的话,也问进了所有代表的心坎里。
是啊,我们行吗?
大堂里,刚刚燃起的一点火苗,似乎又被这盘亘千年的疑虑给浇得快要熄灭。
就在这时,李峥从后台走了出来。
他没有拿铁皮喇叭,只是静静地走上台,站到众人面前。
他的目光平静而深邃,扫过每一个人。-精`武.小_税,旺¢ ?追*嶵?歆!彰_踕.
“王大伯问得好。”
李峥的声音不响,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这个问题,不止是你们在问,几千年来,天底下所有的穷苦人都在问。我们,行吗?”
他走到台前,俯视着众人。
“我来告诉你们答案。不是你们行不行的问题。”
李峥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把锤子,重重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而是从今天起,这安平的天,这安平的地,这天下的大事,本就该由你们说了算!”
“凭什么?”
他自问自答。
“就凭你们种出了粮食,养活了所有人!就凭你们织出了布匹,让大家穿上了衣裳!就凭你们盖起了房子,让人们免受风雨!就凭我们赤卫队的战士,用命保卫了这一切!”
“一个不事生产的皇帝,凭什么对你们生杀予夺?一个西体不勤的豪强,凭什么占有你们的土地和妻女?”
“他们手里的权力,是偷来的!是抢来的!今天,我们不是在问能不能,我们是在拿回本就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
“王大伯!”李峥的目光再次锁定王根生,“我问你会不会把事情弄砸。我问你,过去的官老爷,那些世家豪强,他们把事情弄好了吗?他们让你们吃饱穿暖了吗?他们让你们活得像个人了吗?”
“没有!”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嘶吼了一声。
“没有!”
“他们只会抢我们的粮!”
“逼死我阿爹!”
压抑的怒火被彻底点燃,控诉声此起彼伏。
李峥伸出双手,往下压了压。
“所以,同志们,代表们!不要再问自己行不行!要问,我们想建立一个什么样的安平!要问,我们想让自己的子孙后代,活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把你们的想法,你们的愿望,都说出来!今天,在这里,每一个人的声音,都和县衙的房梁一样重!”
这番话,像一道闪电,彻底劈开了众人脑中的混沌。
短暂的沉默后,一个炼铁作坊的代表猛地站了起来,他脸膛黝黑,声音洪亮。
“委员长!俺叫张铁牛!俺就想说一条,俺们作坊的炉子太小了,炼不出好钢!俺希望,新的委员会能给俺们换个大炉子,俺保证能给战士们打出最锋利的刀!”
“好!”周铁山在台下大吼一声。
张铁牛开了个头,气氛彻底变了。
一个妇女代表站起来,大声说:“俺们村要办学堂!俺不希望俺的娃,将来也跟俺一样,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
“对!要办学堂!”
“还要修路!下雨天那路烂得没法走!”
“水渠也该修了!每年都旱!”
代表们争先恐后地站起来,一个个要求,一条条建议,从他们口中涌出。
他们的声音不再胆怯,他们的腰杆挺得笔首。
在这一刻,他们不再是任人宰割的泥腿子,他们是这座城市真正的主人。
李峥和陈默站在台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眼中是难以抑制的激动。
这就是人民的力量。
当这股力量被唤醒时,足以改天换地。
大会的热烈讨论持续了一个时辰。
最后,陈默再次走上台,宣布道:“同志们,现在,进行大会最后一项议程!选举安平县人民委员会委员长!”
几个赤卫队战士,抬上来一个刷着红漆的木箱子,箱子上开了一道窄缝。
每个代表都分到了一张巴掌大的白纸,和一截小小的炭笔。
“大家把自己认为最合适的人选的名字,写在纸上,投进这个票箱里。”
大堂里再次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郑重地拿起那张纸,那截笔。
王根生握着炭笔的手,抖得比刚才说话时还厉害。
他这辈子,握过锄头,握过镰刀,就是没握过笔。
他一笔一划,用尽了在夜校里学到的所有力气,在纸上写下了两个字。
那两个字歪歪扭扭,却凝聚了他全部的希望。
他站起身,走到台前,像完成一个神圣的仪式,将那张薄薄的纸,轻轻投进了红色的票箱。
一个,两个……
所有的代表,都依次上前,投下了自己的一票。
当最后一位代表投完票,陈默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打开了票箱的锁。
他和周铁山一起,将里面的纸条一张张倒在桌上,公开唱票。
“李峥,一票!”
“李峥,一票!”
“李峥,一票!”
……
唱票声在大堂里回响,一声接着一声,坚定而有力。
没有一个杂音。
当最后一张选票被念出时,陈默抬起头,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我宣布,本次大会,共收回选票一百二十七张!选举结果,李峥同志,一百二十七票!全票当选安平县人民委员会,第一任委员长!”
静默,只持续了一瞬间。
下一刻,雷鸣般的掌声,轰然炸响!
“委员长万岁!”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
“不对!是人民万岁!”
“人民万岁!!”
“人民万岁!!!”
欢呼声汇成一股洪流,几乎要掀翻县衙的屋顶。
代表们跳着,笑着,互相拥抱着,许多人的眼角,都流下了滚烫的泪水。
这不是对某个人的崇拜,这是对一个新生的、属于他们自己的政权的欢呼!
李峥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重新走上台。
他高高举起右臂,用力一挥。
全场瞬间安静,所有人都用最炙热的目光望着他。
李峥的声音,洪亮而庄严,响彻在每个人心中。
“同志们!感谢人民的信任!但是,选举只是第一步!为了巩固我们来之不易的胜利果实,为了让我们的政权万古长青!”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如炬,扫视全场。
“我提议,为我们的新政权,为我们安平的人民,立下第一部根本大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