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坞堡的庆功宴上，酒气熏天。_x￠i\a·o_s/h_u/o?g*u.a′i`.!n~e`t\
劫后余生的狂喜，混合着烈酒的辛辣，让每一个赤卫队战士的脸膛都涨得通红。
周铁山脱了上衣，露出纵横交错的伤疤，正抱着一个酒坛子和几个营官大声划拳。
战士们围着篝火，撕扯着烤羊，高声唱着不成调的歌，歌颂着这场不可思议的胜利。
这是一个属于胜利者的夜晚。
喧嚣的角落里，一名作战勇猛的连长王虎，一脚踹翻了面前的食案。
“砰！”
陶碗碎裂的声音，在狂欢中显得格外刺耳。
“老子在城墙上肠子都快流出来了，就给老子吃这个？”王虎指着地上混着泥水的粟米饭，对着一名年轻的后勤官怒吼，“酒呢？好酒呢？藏起来给你们这些耍笔杆子的喝吗？”
那年轻的后勤官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王……王连长，这是委员会的规定，所有缴获物资统一分配，每个人的份例都是……”
“狗屁的份例！”王虎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老子砍了三个汉军都尉的脑袋！我的功劳，就跟缩在后面的人一个样？”
周围的喧闹声，渐渐小了下去。
许多人停下手中的动作，望向这边，眼神复杂。
周铁山皱着眉头，刚要起身呵斥，却发现委员长李峥己经放下了手中的酒碗。
李峥没有起身。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己经消失了。
整个会场，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喧闹声戛然而止。/秒/蟑^踕/暁¨税?枉_ .追?醉~薪￠漳/截\
连篝火燃烧的噼啪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王虎也感受到了这股寒意，他松开后勤官的衣领，有些酒醒地回头，正对上李峥那双平静的眼睛。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
“王虎同志。”
李峥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你过来。”
王虎打了个激灵，酒意全消，他低着头，一步步挪到李峥面前。
李峥指了指地上的碎碗和米饭。
“你觉得，你的功劳，应该换来比别人更好的饭，更好的酒？”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王虎结结巴巴地辩解，“我就是觉得……不公平。”
“不公平？”李峥重复了一遍，声音依旧平淡，“你告诉我，什么是公平？”
他站起身，环视全场，目光从周铁山、赵云，再到每一个基层干部的脸上扫过。
“你认为你的战功，是你一个人的，还是属于人民的？”
这个问题，像一把重锤，砸在王虎心口，也砸在每一个在场干部的心头。
李峥的声音陡然提高。
“是谁在你们冲锋时，冒着箭雨为你们运送箭矢和滚石？是后方的民夫！”
“是谁在你们受伤后，不眠不休为你们包扎伤口，熬制汤药？是医疗队的妇女同志！”
“是谁在太行山，用性命为我们截断了卢植的粮道，为我们创造了决战的机会？是黑山军的兄弟！”
“又是谁，用伪造的将令，点燃了韩猛的叛乱，让汉军大营不攻自破？是情报战线的同志！”
“王虎！”李峥的目光重新锁定在他身上，“你告诉我，没有他们，你那三个都尉的脑袋，在哪里？你的战功，又在哪里？”
王虎的脸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浑身汗如雨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精￠武.暁?税-蛧′ !首.发\
李峥转向所有人，语气森然。
“我仿佛己经看到，有人躺在功劳簿上，开始计较自己的待遇，开始看不起那些没有上阵杀敌的后勤同志、生产同志了！”
“我仿佛己经看到，有人想要把人民用鲜血换来的胜利果实，当成自己升官发财的资本了！”
“我仿佛己经看到，一个新的‘张屠户’，就要从我们内部诞生了！”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耳光，火辣辣地抽在所有人的脸上。
那些刚刚还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干部们，此刻全都低下了头，大气不敢出。
“庆功宴，到此结束。”李峥一挥手，声音冷得像冰。
“传我的命令，所有连级以上干部，半个时辰后，到指挥部召开紧急会议！”
“会议的主题，就是反思‘胜利后的危险’！”
……
半个时辰后，指挥部里灯火通明。
与宴会上的热烈不同，这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干部们一个个正襟危坐，神情肃穆，王虎像个罪人一样跪在中央。
李峥坐在主位上，面无表情。
“同志们，我们打赢了卢植，这是一场伟大的胜利，值得庆祝。”他开口，打破了沉默。
“但我要告诉你们，糖衣炮弹，往往比敌人的真刀真枪，更具有杀伤力！”
“今天，王虎同志为我们敲响了警钟！他不是第一个，如果不加警惕，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我们当中，己经有同志开始骄傲了，开始自满了，开始忘记我们当初为什么要革命了！”
李峥站起身，走到地图前，重重地敲了敲安平坞堡的位置。
“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牺牲了无数同志，才拿下这么一小块地方。你们就觉得可以高枕无忧，可以论功行赏，可以作威作福了吗？”
他的声音，如同雷霆，在每个人耳边炸响。
“我告诉你们，这只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
“我们真正的敌人，不是一个卢植，不是一个袁绍，而是我们头脑里的‘官僚主义’、‘享乐主义’、‘功臣主义’！这些东西，才是足以从内部瓦解我们，让我们重蹈历代农民起义覆辙的，最可怕的敌人！”
周铁山站了起来，黝黑的脸涨得通红，他朝着李峥深深一躬。
“委员长，我错了。我是军事主官，部队里出了这种思想，我有责任，我请求处分！”
赵云也站起身，神情凝重：“委员长的批评，振聋发聩。云虽初入伍，也感受到了军中滋生的骄横之气，此风不除，我军必败。云，附议周将军，请委员长一并责罚。”
李峥摆了摆手，让他们坐下。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王虎。
“对于王虎同志的处理，我宣布：一，撤销其连长职务，降为普通士兵，留队察看。二，责令其在下一次全军思想教育大会上，做深刻检讨。”
他顿了顿，环视全场。
“从今天起，你不再是连长。去做一个兵，用你的行动重新证明，你还配不配得上‘同志’这个称呼。”
王虎浑身一颤，没有求饶，只是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声音嘶哑：“我……服从组织决定。”
李峥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另外，所有连级以上干部，三天之内，必须提交一份关于‘反对官僚主义，我们胜利后该做什么’的思想报告。我要看到的，是你们发自内心的思考，不是抄来的空话套话！”
“凡是敷衍了事者，一律撤职！”
命令下达，整个指挥部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醍醐灌顶般的清醒。
这场胜利，赢得太顺利，太辉煌，以至于他们真的有些飘飘然了。
而李峥，在胜利的最高峰，用最冷酷的方式，将所有人的头脑，从云端拉回了地面。
这种比军事胜利更难得的政治远见和组织魄力，让赵云看向李峥的眼神里，除了原有的敬佩，又多了一层深深的敬畏。
这，才是真正的革命领袖。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陈默提着裤腰带，连夜行军的尘土还未洗去，他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疲惫和极度亢奋的神情，冲了进来。
“委员长！”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
“安平县令……跑了！”
“就在半个时辰前，他带着家眷亲信，连夜弃城，向南逃了！”
“城中士族豪强群龙无首，乱成一团！”
陈默喘了口粗气，眼中爆发出炙热的光芒。
“委员长，安平县城，现在是一座无主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