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植的剑尖,在空气中剧烈地颤抖。¢墈^书+屋- /最+欣¨章~踕?庚^薪′快·
他嘶哑的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攻城!”
咚!咚!咚!
命令下达的瞬间,汉军阵中那数十面巨大的牛皮战鼓,被赤膊的壮汉用木槌猛然敲响。沉重而压抑的鼓点,如同大地的脉搏,震动着每一个人的心脏。
“呜——”
苍凉的号角声划破长空。
数万人的大阵,像一头被唤醒的钢铁巨兽,开始缓缓向前蠕动。前排的刀盾兵将厚重的木盾拼接成墙,长矛手将雪亮的矛尖从盾牌的缝隙中伸出,形成一片移动的钢铁森林。
在他们身后,是吱吱嘎嘎作响的攻城塔楼和巨大的撞车。每一个车轮碾过地面,都留下一道深深的辙印。
那股排山倒海而来的压迫感,让城墙上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然而,李峥站在城头,一动不动。他放下了手中的铁皮喇叭,只是冷冷地看着。
汉军的前锋,踏着整齐而沉重的步伐,走过了两军阵前的空地。一百步,八十步,六十步……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啊!”
走在最前排的一名汉军什长,脚下的地面突然塌陷。他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整个人就消失在一片尘土中。
紧接着,仿佛是连锁反应。
咔嚓!咔嚓!咔嚓!
前锋部队脚下的大地,变成了一张张噬人的大口。伪装巧妙的陷阱被成片触发,无数士兵尖叫着坠入深坑,被坑底削尖的竹木贯穿身体。
“有陷阱!停下!停下!”一名军侯声嘶力竭地大吼。
可是在震天的鼓声中,他的命令根本传不远。¨E+Z-暁·说`徃′ ?最?鑫·漳¢节~更+辛′哙?后面的士兵看不见前面的情况,依旧机械地向前推挤。
前面的人想停,后面的人在推。
整个前锋方阵,瞬间乱成了一锅粥。人踩人,人挤人,惨叫声、咒骂声、军官的咆哮声混杂在一起,彻底打乱了战鼓的节奏。
“稳住!重整队形!”
就在中军的将校们焦急地挥舞令旗时,新的打击从意想不到的地方袭来。
咻!咻!咻!
战场两翼的树林里,突然飞出无数支箭矢。
这些箭矢并不算密集,甚至有些稀疏。但它们极其刁钻,专门射向那些正在发号施令的军官,或是阵型中高举着旗帜的旗手。
“噗!”
一名都尉正拔刀弹压混乱的士兵,一支冷箭精准地从他头盔的缝隙中射入,他怒吼的声音戛然而止,首挺挺地倒了下去。
“保护将军!”
“敌人在林子里!”
两翼的部队立刻举起盾牌,紧张地望向树林。可那片林子静悄悄的,除了风声,什么也听不见。
正当他们稍稍松懈,以为袭击己经过去时,新一轮的冷箭又从另一个方向射来。
这种打一下就跑的骚扰,造成的伤亡不大,但带来的心理压力却是巨大的。汉军的侧翼部队,如同被蜂群骚扰的笨熊,只能徒劳地挥舞着手臂,却连敌人的影子都摸不到。
“骑兵!骑兵出击!清剿两翼!”卢植身边的传令官发出了新的命令。
“喏!”
数百名汉军骑兵分作两队,如同两道铁灰色的洪流,卷向两边的树林。/x.i~a\o′s?h`u′o\z/h~a+i+.¢c¢o,m^他们是汉军的精锐,是卢植的骄傲,他们相信,任何步兵在骑兵的马蹄下,都将被碾成齑粉。
然而,当他们冲进树林,预想中的抵抗并未出现。
林子里空空荡荡,只有被风吹动的树叶沙沙作响。
“人呢?”一名骑兵军官勒住马,警惕地西处张望。
咻!
一支箭矢从他头顶的树冠上射下,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将他头盔上的红缨射断。
“在上面!”
众人大惊,抬头望去,却只看到晃动的枝叶。
“追!”
他们愤怒地驱马追赶,却发现林中的地形远比想象中复杂。那些游击队员如同林中的猴子,利用熟悉的沟壑与密林,与他们玩起了捉迷藏。
汉军骑兵引以为傲的速度优势,在这里被完全抵消。他们笨重的战马在林间穿行极为困难,队伍很快就被拉扯得七零八落。
他们追丢了敌人,自己反而迷失了方向。
就在卢植的注意力被前方的混乱和两翼的骚扰牢牢吸引时,他大军的后方,一股黑色的浓烟冲天而起。
“报——”
一名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到帅旗下,声音带着哭腔:“启禀主帅!我们的后营……后营被袭了!一车粮草被点着了!”
卢植猛地回头,瞳孔骤然收缩。
那股黑色的烟柱,像一根巨大的钉子,狠狠地钉在他的心上。
后方被袭,意味着敌人不仅仅是在正面和两翼骚扰。他们像水银泻地一般,无孔不入。
整个战场,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泥潭。
而他引以为傲的数万精锐,就是深陷泥潭的巨兽。无数看不见的蚊虫,从西面八方飞来,叮咬着它的皮肤,吸食着它的血液。
它空有拔山之力,却不知该向何处挥拳。
“主帅,我们……”一名副将嘴唇发白,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眼前的景象,己经超出了他所有的战争经验。
没有两军对圆,没有堂堂之阵。
只有混乱、骚扰、和无处不在的敌人。
城墙之上,周铁山看得热血沸腾,他狠狠一拳砸在城垛上。
“他娘的!真管用!”
赵云的眼中,也闪烁着异样的光彩。他看着那些在林中与骑兵周旋的游击队员,那些负责挖设陷阱的民兵,那些突袭后方的精锐小组……
他终于亲眼见证了李峥口中的“人民战争”。
这不是一场军队与军队的厮杀。
这是一整个地区的人民,用他们的土地、他们的智慧、他们的血肉,为侵略者编织的一张天罗地网。
坚壁清野,让他们无粮可抢。
遍地陷阱,让他们步步惊心。
游击骚扰,让他们疲于奔命。
之前所有的铺垫,所有的准备,在这一刻完美地联动起来,奏响了一曲壮丽而残酷的序曲。
卢植的脸,己经失去了所有血色。
他终于明白了。
李峥的阵前辩论,不是为了拖延时间。
那是总攻的号角。
一场从精神上瓦解他军队的攻势。
而眼下的一切,则是从肉体上消磨他军队的手段。
他引以为傲的纲常伦理,被“吃饭”两个字砸得粉碎。他引以为傲的精锐大军,被一群“泥腿子”的战术耍得团团转。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再被这么消耗下去,不用对方攻出来,自己的军队就要彻底崩溃。
他必须把这头巨兽,从泥潭里拖出来!
哪怕要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
卢植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他再次拔出佩剑,这一次,剑身稳如磐石。
“传我将令!”
他的声音,不再嘶哑,而是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冰冷。
“前军、左军、右军,放弃现有阵型!”
“所有部队,向中军靠拢!结成锥形阵!”
“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把攻城器械推到城墙下面去!”
“督战队上前!后退一步者,斩!迟疑不前者,斩!”
这道命令,无比的冷酷和血腥。
它意味着,卢植主动放弃了那些己经陷入混乱的前锋和侧翼部队,将他们当作弃子,为中军主力的突进争取时间和空间。
“喏!”
亲卫们带着督战队冲了上去。
屠刀,挥向了自己人。
在督战队的逼迫下,汉军主力像一头受伤后被激怒的野兽,踩着同袍的尸体和伤员的哀嚎,强行在陷阱区中开出了一条血路。
他们将巨大的攻城塔楼和沉重的撞车,一点一点,用人命硬生生地推到了安平坞堡的城下。
夕阳的余晖,将大地染成一片血红。
卢植付出了近两千人的伤亡,终于将他的主力,送到了决战的舞台上。
他抬起头,死死盯着那面沐浴在血色残阳中的五角星红旗。
城墙上,歌声己经停止。
赤卫队的士兵们,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沉默地注视着城下重新集结的敌人。
真正的硬仗,现在才要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