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村
村口的空地上,火把的光摇曳不定,将人们的脸映得忽明忽暗。?w_e*n_x^u-e,b~o·o?k′.,c.o¢m¢
几十户村民围在这里,气氛死寂得让人喘不过气。
年轻的工作队干部王武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乡亲们,我再重复一遍,这不是逼大家,这是在救大家的命!”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焦急的沙哑。
“官军马上就到,我们把粮食、牲口都带走,把房子清空,他们来了没吃没喝,待不了几天就得滚蛋!”
人群中,一个老妇人抱着自家门前的槐树,浑浊的泪水顺着脸上的沟壑往下淌。
“走?这树是我嫁过来那年,当家的亲手栽的……”
她的哭声像一根针,扎在每个人的心上。
王武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道理讲得再透,也抵不过乡亲们骨子里对故土的眷恋。
这不仅仅是房子,这是他们一辈子的根。
他没有权力,也不忍心用强制的手段。
场面僵住了。
就在这时,一个拄着拐杖的老者颤巍巍地问出了所有人心里的恐惧。*萝*拉_暁?说- /追^蕞~新~蟑\洁/
“王干部,房子烧了,家就没了……以后,我们住哪?成了没根的孤魂野鬼了……”
这个问题,让空气都凝固了。
王武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大家……”
“家?”
一个苍老而有力的声音打断了他。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一个身形干瘦、腰杆却挺得笔首的老农走了出来。
是根叔。
村里没人不知道根叔。
他的儿子,当年就是被张屠户的部曲活活打死的。
他的儿媳,不堪受辱,投了井。
是李委员长带着人,公审了张屠户,给他分了地,让他重新活得像个人。
根叔的眼睛扫过在场的所有人,目光平静得像一口深井。
“你们问家在哪里?”
他用手里的木棍,重重地敲了敲脚下的土地。
“张屠户在的时候,咱们有家吗?那叫窝棚!咱们是人吗?那是牲口!”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砸在众人的心口上。
“那时候,你们的家保住了你们,还是保住了你们的娃?”
一片死寂。·x!j?w/x`s.w!./c\o.m`
只有妇人压抑的抽泣声。
根叔缓缓走到王武身边,从一个民兵手里拿过一个沉甸甸的布袋。
他解开袋子,里面是金黄的粟米。
“这是我家最后一点粮食。”
他把袋子重新扎紧,递给王武。
“干部,拿着。我们跟你们走。”
然后,他对所有村民说:“家没了,怕什么?只要人在,只要分给咱们的地还在,只要人民委员会还在,李委员长就会带着我们,把家再盖起来!盖得比以前更好!”
“可要是委员会倒了,卢植那些官军来了,咱们就算守着这金銮殿,也得被他们抢回去,咱们还得变回两条腿的牲口!”
根-叔说完,不再看任何人。
他转身,一步一步,走向自己那间低矮的茅草屋。
那是他分到地之后,乡亲们帮着盖起来的,屋顶的茅草还是新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着他。
只见他走到灶房,从尚有余温的灶膛里,用火钳夹出了一块通红的炭火。
他拿着那块炭火,走到了屋檐下。
火光映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那双眼睛里,没有悲伤,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
他没有丝毫犹豫,将火种,轻轻地放在了干燥的茅草上。
“呼——”
火苗舔了一下,瞬间窜了起来。
橘红色的火焰冲天而起,将半个村庄照得如同白昼。
那烈焰,也照亮了所有村民脸上震惊、错愕、继而化为悲怆的神情。
根叔站在熊熊燃烧的自家屋前,转过身,泪水从他布满皱纹的眼角滚落。
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
“不能给官军留下一粒米!一根柴!”
“烧了!都他娘的给老子烧了!”
这声嘶吼,如同惊雷,炸醒了所有麻木的人。
之前那个抱着槐树哭泣的老妇人,松开了手,她擦干眼泪,踉跄着跑回家,从屋里抢出自己孩子的牌位,然后一头冲进灶房。
“烧!谁也别想再欺负我们!”
第二个火头燃起。
“根叔说得对!没了委员会,咱们什么都不是!”
第三个,第西个……
火焰,在王家村的夜空下,一处接一处地亮了起来。
村民们不再哭泣,他们默默地行动起来。
青壮们背起早己打包好的粮食和工具,妇人们拉着孩子,搀扶着老人。
他们最后看了一眼生养自己的家园,然后毅然决然地将火把扔进了自家的茅草屋。
冲天的火光连成一片,将整个夜空都烧得通红。
这不是毁灭,这是一场新生。
是这片土地上的人民,为了保卫自己刚刚得到的尊严和未来,所做出的最惨烈,也最坚决的选择。
这种民心向背的力量,远比任何坚固的城墙都更让敌人胆寒。
远处的高地上,李峥静静地看着那一片连绵的火光。
夜风吹动着他额前的发丝,他的神情肃穆,眼中映着那一片燎原的红色。
铁牛站在他身后,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汉子,此刻也沉默了,喉结上下滚动着。
眼前的景象,比任何一场血腥的厮杀都更让他震撼。
“委员长……”铁牛的声音有些干涩,“他们……”
李峥没有回头,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在夜色中消散。
“人民己经为我们做到了极致。”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铁牛的脸上,那眼神锐利如刀。
“接下来,该教教我们的战士,怎么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