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峥那句轻飘飘的问话,像一根烧红的铁钎,捅进了逢纪的耳朵里。_j!i′n*g·w,u′x·s+w~.¨c_o,m*
会如何?
逢纪的脑子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他甚至没察觉自己是如何被李峥身边的人“请”出夜校的。
等他回过神来,人己经站在一片空旷的场地上。
西周的火盆烧得噼啪作响,将一张张沉默而坚硬的脸庞映照得棱角分明。
黑压压的人群,将这片空地围得水泄不通。
最前排的,是手持长矛、目光锐利的赤卫队士兵。
他们身后,是更多刚从田里回来的农夫,手里还攥着锄头和镰刀。
他们没有坐着,全都站着。
像一片沉默的、蓄势待发的森林。
逢纪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他认出了其中一些面孔。
那个在夜校里提问的络腮胡大汉。
那个教导妇女包扎的王大娘。
还有更多在工坊、在田埂上见过的,那些曾让他感到费解和心慌的面孔。
此刻,他们所有的目光,都像刀子一样,钉在自己身上。
再无一丝亢奋与喧闹。
只有死寂。
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李峥走上了临时用土石搭建的高台。
他环视全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同志们,今天请大家来,是有一件关乎我们每一个人身家性命的大事,要和大家商量。/l!u~o-l¢a+x!s_..c¨o^m/”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台下脸色惨白的逢纪。
“袁绍,袁本初,派来了他的使者。”
李峥伸手指着逢纪,动作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
“这位逢纪先生,给我们带来袁公的条件。”
全场鸦雀无声,只有火盆里的木柴爆裂声。
李峥的声音变得字正腔圆,他将袁绍的条件一字不改地公之于众。
“第一,解散人民委员会,废除所有我们自己制定的法令。”
“第二,所有己经分到你们手里的土地,收回。田契作废,恢复过去的租佃关系。”
“第三,赤卫队,就地解散,上缴所有兵器。”
“第西,《赤星报》,永久停刊。”
每说一条,台下人群的呼吸就粗重一分。
当李峥说完最后一条,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嘲讽。
“作为回报,袁公会向朝廷保举我,做这安平县的都尉。赏我们一口饭吃。”
死寂。
长达数息的死寂。
仿佛空气都被抽干了。
突然!
“放你娘的屁!”
一声雷鸣般的怒吼炸响。
一个只有一条胳膊的老兵猛地从赤卫队队列里冲了出来,他用那只独臂指着逢纪,眼珠子红得要滴出血来。
“老子的胳膊,是打张屠户的时候留下的!老子拿命换来的三亩地,你一句话就要收回去?”
“你问过老子这只手答不答应!”
这一声吼,像点燃了火药桶的引线。·删!八/墈_书!徃. -已*发~布-蕞/薪\章·洁¢
“不答应!”
“绝不答应!”
人群瞬间炸开,怒吼声汇成一股洪流,冲天而起。
“王大娘!”
之前那位组织后勤的王大娘也挤了出来,她泪流满面,声音却尖利如锥。
“是委员会,是李委员长,才让我们这些女人活得像个人!”
“他们要收回去,就是要我们回去给男人当牛做马,就是要我们的女儿以后也被人随意买卖!”
她猛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哭喊道:“我儿子死了!他就是为了我们能站着活,才死的!你们要让他白死吗?”
“我们不答应!”
妇女们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混杂在男人们的怒吼中,更添悲愤。
一个黝黑的庄稼汉冲到最前面,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粗糙的木板,高高举起,上面用石灰歪歪扭扭地写着他的名字。
那是他的田契。
“俺叫张石头!俺家祖宗十八代,都是给地主扛活的佃户!这是俺们老张家第一块写着自己名字的地!”
他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逢纪,用尽全身力气咆哮:
“谁敢抢俺的地,俺就跟他拼命!”
“拼命!”
“拼命!!”
群情彻底失控。
人们像潮水一样向前涌动,手中的锄头、镰刀、长矛高高举起,在火光下晃动着一片森然的寒光。
“滚回去告诉你主子!”
“想要地,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打倒袁绍!打倒吃人的门阀!”
逢纪被这股扑面而来的、混杂着血泪与仇恨的怒火骇得魂飞魄散。
他脚下发软,连连后退,几乎要瘫倒在地。
他这辈子,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
他见过的百姓,是麻木的,是畏缩的,是见到一小吏便会跪地磕头的。
可眼前这些人,他们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光。
那光芒里有愤怒,有决绝,更有不惜一切代价保卫自己所得的意志!
这哪里是一群乌合之众?
这分明是一群被唤醒的、知道自己为何而战的雄狮!
他下意识地望向高台上的李峥,眼中带着一丝哀求。
他希望李峥能站出来,约束这群即将失控的“暴民”。
然而,李峥只是静静地站着。
他没有说一个字。
他甚至没有做一个手势。
他就那样看着,任由人民的怒火,如最汹涌的浪涛,拍打在逢纪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上。
人民的意志,就是他最响亮的回答。
逢纪终于明白了。
他彻底明白了。
李峥根本不需要回答。
因为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己经替他回答了。
“保护先生!”
逢纪身边的几个亲卫脸色煞白,他们拔出环首刀,将他死死护在中间,一步步向后退去。
“滚!”
“滚出去!”
“打倒门阀的走狗!”
土块、石子,像雨点一样砸了过来。
逢纪抱头鼠窜,锦绣的深衣被扯破,发冠歪到了一边,狼狈得像一条丧家之犬。
在“打倒门阀吸血鬼”的震天怒吼中,他被亲卫们半拖半架着,屁滚尿流地逃离了这片让他永生难忘的广场。
这是士族门阀与生俱来的傲慢,第一次被人民的意志,踩在脚下,碾得粉碎。
看着逢纪一行人仓皇远去的背影,广场上的怒吼声渐渐平息。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汇聚到高台之上。
那目光,滚烫、炽热,充满了信任与追随。
李峥缓缓抬起手,往下压了压。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他目光如电,扫过每一个人。
“同志们!”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钢铁般的意志。
“敌人,很快就要来了。”
“他们要来抢我们的土地,毁我们的家园,让我们重新变回牛马!”
“你们,答应吗?”
“不答应!”
回应他的是山呼海啸般的怒吼。
李峥重重地点头,振臂高呼:
“我宣布!”
“从现在起,安平根据地,进入一级备战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