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层水雾,从未有过的脆弱——她是哭了吗?让他一时之间,突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5-s-c!w¢.¢c\o~m/
“裴恕,”战鼓声再次响起,王焕挥刀向前,“你欺人太甚,来来来,今天必要分个你死我活!”
裴恕按下心里的异样:“都知稍安勿躁,今日天色已晚,不如两家暂且罢兵,若都知还念着陛下的恩情,明天辰时,我在城外恭候,共商大计,如何?”
“裴君也是好意,”郑文达见情形不对,赶出来劝解,“妹夫听我一句劝,今天先休兵,明天再好好商议。”
王焕冷哼一声,今日受此奇耻大辱,全因为那个不孝女,不知羞的东西,被裴恕那样羞辱,竟然还跟着他!“王十六,滚回来!”
王十六没有动,风是冷的,火把是热的,来往交替,让人如在油锅里,冷了又热,热了又冷。她不会回去,她的家,从来都是他,他在哪里,她便跟着去哪里。
在恍惚中伸手,抓住裴恕一点衣袖:“哥哥,我跟你走。/w?o!s!h!u·c*h_e?n~g,.·c!o*m¨”
这一次,天涯海角,是生是死,她再不会离开他。
裴恕下意识地要甩,手刚抬起,又再停住。她眼角湿湿,强忍着的泪水,便是南山那夜,她那样哀恸消沉时,他也不曾见她哭过。是为那句话吗?君子不出恶言,他还是头一次,对一个女子,说出那样刻薄的话。
“滚回来,”王焕还在骂,“耶耶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黄靖忍不住上前一步。不忍心看王十六失魂落魄的模样,但她这样固执,肯定不肯走,要是闹僵了,女儿家脸上难堪也就罢了,这和谈,只怕又要起波折。想了想,向郑文达道:“文达先生与王家小娘子失散多年,难得今天甥舅两个重逢,我愿做东,为文达先生和小娘子道贺。”
郑文达吃了一惊,心里老大不情意,又不好拂了黄靖的面子,半晌才勉强道:“有劳黄公。”
“走吧,”黄靖下了马,低声向王十六道,“你跟着我。`l^u_o¢q`i\u.f_e?n¢g~.¢c^o¢m′”
王十六在恍惚中,点了点头。
尖锐的鸣金声响彻夜空,王焕收兵回城,王十六紧紧跟在裴恕身后,穿过横七竖八的尸体,走向远处的洺州军营。他端坐马上,不曾回头,连一个眼神都不肯给她,可他还在,只要能看着他山岳般不变的背影,她就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裴恕在宣抚使大帐门前停下。便是不曾回头,也知道王十六依旧跟在身后,让人心里憋着一团火,说不出是厌烦,还是懊恼。一跃下马:“升帐,议事。”
黄靖等人连忙跟着进去,卫士守住大帐四角,王十六被拦在门外,怔怔停步。
“你过来,”郑文达在不远处招手,“里面商议军国大事,你杵在那里做什么?瓜田李下,也不知道避嫌。”
是了,她的身份,这个时候守在这里,让他那些部下怎么想?王十六快步离开,四下一望,密密层层都是洺州军的帐篷,哪里有她容身之地?
“你跟我来。”郑文达拧着眉,转身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王十六顿了顿,抬步跟上。身后安安静静,听不见一丁点动静,他在里面商议什么?有没有,说起他们的婚事?
宣抚使营帐。
黄靖忧心忡忡:“王崇义已经起了疑心,昨天派去报平安的军士被他盘问了半个多时辰,险些遮掩不住。”
“平恩那边也有点起疑,这几天一直派斥候探查,”刘复道,“消息只怕捂不了几天了。”
裴恕端然危坐。这些天一边围城,堵死王焕的出路,另一边,则命人乔装王焕的牙军,向王崇义各部报平安,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成德军既然能知道消息,前来谈判,那么王崇义各部,只怕也不远了。“明日,商定和谈之事。”
“要是王焕再提条件,”黄靖想起王十六,犹豫着,“怎么办?”
“他不敢。”不然,也就不会咽下这口气,灰溜溜地回城了。裴恕抬眼,“此事以后不得再提。”
眼前蓦地闪过王十六朦胧的泪眼,他此前,却是不曾想过,那样蛮横狡诈,横冲直撞的女子,也会哭。
郑文达住所。
帐门掩上,郑文达陡然一声低喝:“跪下!”
王十六怔了下,抬头,郑文达绷着脸:“女子当端庄娴雅,谨守闺训,你大庭广众之下与外男纠缠不清,淫奔无耻,此其一,对尊长出言不逊,此其二,不从亲父教训,此其三,今日我要替你母亲管教你!”
拿起案上的斑竹镇纸便要打,啪!王十六劈手夺过,摔在地下:“替母亲管教我?我母亲被王焕强夺时,你在哪里?我母亲走投无路时,你又在哪儿?缩头乌龟,有什么脸管教我!”
“你!”郑文达气得说不出话,啪,又一声响,她摔门走了,郑文达既然自恃身份,那就不能追出去打,气得脑子里嗡嗡直响:“反了,反了,成何体统!”
门外,王十六越走越快,长长吐一口郁气。抬眼,漆黑天幕上零星几个星子,明明灭灭,照着前路,不远处灯火一晃,宣抚使营帐开了门,他那里议完了事,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