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悬于峭壁之上的“神鹰堡”里,我们看到了一个“盗侠”的剧本。·x`i¨a?o*s¨h,u.o¢y+e¢.~c-o-m.主角是一个劫富济贫,来去如风的侠盗。
他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惩罚那些为富不仁的“角色”,维系着一种动态的“财富平衡”。
我们看到的越多,我的心就越沉。
我发现,这个世界所有的“故事”,无论是孝女,还是复仇者,无论是隐士,还是侠盗,它们看似独立,但冥冥之中,都指向一个共同的核心。
它们都在以各自的方式,维护着这个世界的“稳定”与“平衡”,让这个名为“大夏王朝”的宏大故事,能够顺利地,永远地,进行下去。
而这个王朝的核心,便是它的都城——天启城。
当我们终于抵达这座雄城之下时,饶是我见识过无数大千世界,也不由得为之震撼。
天启城,太大了。
大到无边无际。
高耸入云的城墙,宛如黑色的山脉,将天地分割。宽阔的护城河,如同一条银色的天河,波光粼粼。
城门之上,“天启”二字,龙飞凤舞,散发着一股君临天下的无上威严。
进入城中,更是被眼前的景象所冲击。
纵横交错的街道,皆由平整的汉白玉铺就,宽阔得足以容纳百驾马车并行。街道两旁,是雕梁画栋,飞檐斗角的琼楼玉宇,比我们之前见过的任何城市,都要恢弘百倍。
街上的行人,衣着华贵,神态倨傲。即便是最普通的贩夫走卒,眉宇间都带着一股身在“天子脚下”的自豪。
这里,是整个“故事”的心脏。
这里的“剧本”,是“天下”。
我和梁凡,在这座巨大的城市里,如两粒微尘,毫不起眼。
我们没有再去做生意或打零工。
因为我们知道,在京城这种地方,任何轻微的“异常”,都可能被无限放大,引来“剧本”最严厉的“修正”。
我们用身上最后的一点积蓄,在最嘈杂的“外城西市”,租下了一间终日不见阳光的,最廉价的地下室。
然后,我们便开始了最彻底的“潜伏”。
我们像两只生活在阴沟里的老鼠,每日只在黄昏和深夜,才敢走出那间地下室,在城市的角落里游荡,用最卑微的视角,去窥探这座宏伟舞台的一角。`珊!叭·看\书/旺\ ^追~最\歆~蟑/結·
我们听着茶馆里,那些自诩为“消息灵通人士”的各种议论。
“听说了吗?昨日早朝,吏部尚书和兵部尚书,为了北境军饷的事情,在金銮殿上,当着陛下的面,差点打起来!”
“嗨,这算什么。我可听说,后宫里,李贵妃和张德妃,为了争宠,已经斗得你死我活了。前日,张德妃宫里的一只御猫,就‘不小心’掉进井里淹死了。”
“要我说啊,最关键的,还是太子和瑞王。这两位,明争暗斗有些年头了。如今陛下龙体欠安,这储君之位,怕是……”
这些议论,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它们共同构建出了一个标准到不能再标准的“王朝”剧本。
有忠心耿耿的“忠臣”,有结党营私的“奸臣”。
有母仪天下的“皇后”,有恃宠而骄的“宠妃”。
有仁厚懦弱的“太子”,有野心勃勃的“亲王”。
每一个“角色”,都在自己的位置上,上演着权谋、争斗、忠诚与背叛。
而所有这些故事的交汇点,那个至高无上的,名为“皇帝”的角色,我们却从未见过。
他,只存在于人们的口中,存在于圣旨的文字里,存在于这座皇城的威严之下。
他,是这个世界,最核心,也最神秘的一个“设定”。
“你不觉得奇怪吗?”
一个深夜,我和梁凡坐在地下室冰冷的石阶上,我忍不住开口。
“这个‘皇帝’,似乎……太完美了。”
梁凡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他,既能平衡朝堂上忠奸两派的势力,让他们斗而不破。又能掌控后宫里妃嫔的争斗,使其不至于动摇国本。还能在几个儿子之间,制造储位之争,以此来磨砺和考验他们。”
“他,就像一个最高明的棋手,将朝堂,后宫,乃至整个天下,都当做他的棋盘。每一步,都走得恰到好处,让所有的‘戏剧冲突’,都维持在一个可控的范围之内。”
“他,不像一个‘人’。更像一个……没有感情的,绝对理性的,负责维持‘剧本’运转的……‘程序’。”
我说出了我心中最大的疑惑。·k~u·a¢i¢d!u¨x·s?..c·o^m+
梁凡听完,沉默了许久。
然后,他站起身,走到地下室那唯一一个,开在墙壁最高处,只能透进一丝月光的小小窗口前。
他抬头,望着那片被分割成一小块的,深邃的夜空。
“因为,他不是‘棋手’。”
梁凡的声音,在寂静的地下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是‘棋盘’。”
我浑身一震,瞬间明白了梁凡的意思。
是啊!
皇帝,不是在“操控”这个剧本。
他本身,就是这个“天下”剧本,最核心的“规则”!
他是一切剧情展开的“基石”和“舞台”!
朝臣们需要围绕着他来争斗。
妃子们需要围绕着他来宫斗。
皇子们需要围绕着他来夺嫡。
他不需要有自己的意志,不需要有自己的情感。他只需要“存在”于那里,这个名为“大夏王朝”的庞大戏剧,就能自动地,围绕着他,永远地,上演下去。
他是这个世界,最核心的“麦高芬”!
(注:麦高芬,悬念大师希区柯克提出的电影术语,指在电影中可以推展剧情的物件、人物、或目标,但其具体内容和细节,对于整部电影,却是完全不重要的。)
就在我为这个发现而感到心神激荡之时。
突然,一阵悠扬而又古老的钟声,从皇城的方向,遥遥传来。
咚——
咚——
咚——
钟声,连响九九八十一声,沉重而悲怆,传遍了整个天启城的每一个角落。
我和梁凡对视一眼。
我们知道,这是“丧钟”。
只有皇帝驾崩,才会敲响的丧钟。
那个作为“棋盘”存在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角色,他的“剧本”,走到了尽头。
而这意味着,这个世界,将迎来它最大的一次“剧情转折”。
太子和瑞王的“储位之争”剧本,将进入最后的,也是最高潮的阶段。
整个天启城,这座巨大的舞台,将要上演它最宏大的一出戏——“皇权更迭”。
“机会。”
梁凡看着皇城的方向,从他的嘴里,轻轻吐出了这两个字。
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在世界规则发生剧烈动荡的时候,在所有“角色”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皇权更迭”这场大戏上的时候。
就是我们这些“观众”,最有可能,窥探到这个世界“后台”秘密的,唯一的机会!
我们要做的,就是在这场即将到来的,最混乱,也最华丽的风暴中,找到那个隐藏在幕后的,“说书人”。
找到……“祂”!
皇驾崩,丧钟鸣。
沉浑的钟声,是为一位帝王的逝去而敲响的哀乐,也是为一场早已写好的新剧,拉开的序幕。
整个天启城,在经历了短暂的死寂之后,瞬间“活”了过来。
第二天清晨,当我们走出那间阴暗的地下室时,整座城市已经换上了一副“悲恸”的面具。
一夜之间,所有的红灯笼、红对联、红绸缎,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满城的白幡与缟素。家家户户的门口,都挂上了白灯笼,仿佛一夜之间,全城皆丧。
街上的行人,无论真心还是假意,脸上都挂着恰如其分的哀戚。
他们脚步匆匆,说话的声音都压低了八度,生怕惊扰了笼罩在皇城上空的那片名为“国丧”的阴云。
而这出名为“国丧”的大戏,其真正的舞台,在庙堂之上。
我们虽然只是最底层的“老鼠”,但通过那些茶馆酒肆里,各个阶层的“角色”们绘声绘色、虚实难辨的“剧情解说”,依旧能拼凑出朝堂之上惊心动魄的景象。
据说,在确定陛下“宾天”之后,以“仁厚”著称的太子殿下,当场哭昏在了龙榻之侧,其“孝心”感天动地。
据说,以“贤明”示人的瑞王殿下,则强忍悲痛,第一时间站出来主持大局,封锁九门,稳定禁军,其“沉稳”颇具君王之风。
紧接着,便是“忠臣”与“奸臣”的粉墨登场。
以丞相为首的“太子党”,与以太尉为首的“瑞王党”,在金銮殿上,为了“国不可一日无君”和“当以大行皇帝丧仪为重”这两个议题,展开了唇枪舌剑的激烈辩论。
每一个官员,都义正言辞,引经据典。他们的争吵,他们的站队,他们的眼神交锋,都精准地踩在了“夺嫡之争”的每一个节拍上。
这出戏,太精彩了。
精彩到……完美无缺。
每一个角色的反应,每一句台词的交锋,都像是被排练了千百次。
整个天启城,从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到贩夫走卒、市井小民,都在这场名为“皇权更迭”的巨大风暴中,扮演着自己的角色,推动着剧情,走向一个看似未知,实则早已注定的结局。
我和梁凡,混迹在人群之中,看着这一切。
我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因为,当一场混乱,显得如此“井然有序”的时候,它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
这就像一场设计精密的风暴,风眼之处,必定是绝对的宁静。而这片宁静,正是我们行动的唯一机会。
“所有的‘角色’,都在盯着皇位。”我压低声音,对身旁的梁凡说道,“没有人会注意到,那个已经‘死去’的皇帝。”
梁凡的目光,穿过攒动的人群,望向那座被重重禁军和无尽悲伤所包裹的,金碧辉煌的紫禁城。
他缓缓点头,只说了四个字。
“灯下黑。”
是的,灯下黑。
全世界都认为皇帝死了。他的尸体,他盛大的葬礼,他最终的谥号,将成为这场“夺嫡”大戏的最终背景板。
没有人会去怀疑一个死人。
而一个“死人”,理论上,已经脱离了所有“剧本”的束缚。
这,就是“祂”的疏忽吗?
或者说,这是一个“角色”在退场时,必然会产生的,规则的真空地带?
我们不知道。但我们知道,我们必须去找到答案。
去找到那个刚刚“下线”的,最核心的“角色”。
或者说,去确认,他是否……真的“下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