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
这一声猫叫,很轻,很轻。£¥如}¥文¤网· ?<免>D费{阅·D#读1-
但声音中,却充满了被人打扰了清梦的,极度的愤怒与不悦。
只见,被青萝紧紧护在怀里的那只橘猫,缓缓地,睁开了它的眼睛。
不……
那根本不是一双猫的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在这双金色的瞳孔中,我看不到任何焦距,也看不到任何情感。我看到的,是宇宙的生灭,是星辰的轮回,是时间的尽头,是因果的断裂。
眼中所蕴含的,是能够斩断一切有形无形之物,湮灭一切法则与概念的,无上剑意。
张凡前辈,醒了。
他没有站起来,甚至连动一下爪子都没有。
他只是侧躺在青萝的怀中,冷冷地,甚至可以说是有些不耐烦地,瞥了一眼三尊正在围攻我,胜券在握的佛陀。
然后,一个冰冷的,不带丝毫人类感情的字眼,从他的猫嘴里,清晰地吐出。
“聒噪。”
这个字,没有音量,却在每一个生灵的灵魂最深处直接响起。
然后……时间,凝固了。
燃灯佛脸上的暴怒,药师佛脸上的悲悯,弥勒佛脸上的狂笑,这三尊以同类为食,在这末法之地苟活了千万年的堕落佛陀,他们所有的动作,连同他们脸上的表情,都在这一刹那,诡异地凝固了。
在我的视野中,我清晰地看到,三道无形、无质、无法用任何言语去形容,仿佛是空间本身的裂痕的“剑痕”,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们三人的眉心。
那不是物理层面的伤口。
那是……从“存在”这个概念的根本层面上,被强行抹除的痕迹。
“噗通、噗通、噗通。”
三声沉闷的倒地声。
燃灯、药师、弥勒,这三尊不可一世的伪佛,就像三座瞬间失去了所有灵魂与支撑的石雕,保持着凝固的姿势,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他们身上浩瀚的佛光,如同退潮一般,在万分之一秒内消散得无影无踪。他们的身体,甚至在还没有完全接触到地面的过程中,就化作了最纯粹、最微不足道的飞灰,随风飘散。
他们……就这么死了。
连同他们的神魂,连同他们的佛性,连同他们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因果,都被那一眼,彻底地、干净地,从这个世界上,完全地抹去了。
整个山谷,再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比刚才对峙时,更加死寂。
所有正在围攻我们的佛陀菩萨,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般,惊恐地停下了所有的脚步和神通,用一种见了鬼,不,比见了鬼还要恐怖千万倍的眼神,难以置信地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张凡前辈的目光,没有停留。他只是淡淡地,缓缓地,从那些呆若木鸡的佛陀身上,一一扫过。
凡是被他目光扫过的佛陀,无论是金刚罗汉,还是大行菩萨,无不浑身剧烈地颤抖,如同在三伏天被扔进了九幽冰窟,从灵魂深处泛起无法遏制的寒意。
更有甚者,仅仅是承受不住那目光中蕴含的无上剑意,神魂便当场崩溃,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就步了三位伪佛的后尘,当场化为了齑粉。
然后,第二个字,从他的猫嘴里吐出。′4`2`k*a^n_s,h?u?.¨c/o+m/
“滚。”
这一个字,如同天宪,如同神谕,如同这世间不可违逆的最终法则。
剩下的数百名堕落佛陀,在这一刻,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最无法理解的景象。
他们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他们发出一声声惊恐到极致,扭曲到变调的尖叫,再也顾不上去围攻我们,也顾不上什么佛陀的尊严,疯了一般,掉头就跑,恨不得爹娘给自己少生了两条腿,向着四面八方,狼狈不堪地逃窜而去。
整个营地,这座由伪佛组成的巢穴,在转眼之间,作鸟兽散。
我,和远处的青萝,就这么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张凡前辈,仅仅用了两句话,一个眼神,就将我们这场必死的围攻,彻底瓦解了。
然而,做完这一切,这双蕴含着宇宙生灭的剑之眼,光芒迅速地黯淡了下去,重新变回了普通猫的眼神,然后缓缓闭上,又一次……昏了过去。
我明白了。
张凡刚刚的苏醒,根本不是真正的苏醒。那仅仅是,在感应到我们致命危机时,凭借着最后一丝不灭的本能,透支了生命本源,才发出的这石破天惊,斩佛灭神的一瞥。
我踉跄着,拖着重伤的身躯,跑到青萝身边。
我颤抖着伸出双手,重新将张凡前辈那小小的身体,抱入怀中。
他的身体,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冰冷。他的生命气息,已经微弱到连我的琉璃龙佛心,都几乎无法感知到分毫。
我们,又一次活下来了。
可是,我看着这片因为同类相食而充满了无尽罪孽的所谓“净土”,看着怀中奄奄一息,用自己最后的生命为我们换来一线生机的张凡前辈,我的心中,没有哪怕一丝一毫劫后余生的喜悦。
只有无尽的悲凉,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刺骨的寒冷。
这个世界,已经烂到了根里。无论是像外界那样,被看不见的黑手所扭曲,还是像这里一样,在绝望的尽头,进行着自我堕落与吞噬,它们都通向了同一个黑暗的终点。
我抬起头,看着这片灰败、死寂、永远看不到太阳与希望的末法天空。
我的心中,第一次,对自己所坚持的“道”,对我们这一路走来的战斗,产生了动摇与怀疑。
我们这样挣扎着,战斗着,真的……还有意义吗。
接下来,我们继续前进。
在这片消解一切法与理的土地上,我们浑浑噩噩的前行。
没有方向,没有目标,只是出于一种求生的本能,麻木地迈动着脚步。
“琉璃龙佛心”的光芒黯淡到了极点,无时无刻不在侵蚀我们的“末法”之力,如同最细密的砂纸,打磨着我的神魂与法力,甚至连我的记忆和情感,都在这永恒的灰败中变得模糊、褪色。
青萝的情况同样糟糕。她那柄曾经锐气冲天的剑,此刻也蒙上了一层死寂的灰色,剑意滞涩,光华内敛。
她默默地跟在我身边,美丽的脸庞上只剩下疲惫与警惕。
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流,因为我们都害怕一开口,吐出的会是压抑不住的绝望。
不知走了多久,或许是几天,或许是几个月。在这片没有日夜交替的世界里,时间失去了意义。
我们看到了一幕幕足以让任何心智坚定者崩溃的景象。
我们路过一片干涸的血湖,湖床上躺着数以百计的罗汉残骸。μ卡t/卡′=e小¢?说??网?=( ??更\新#]¤最?快!
他们并非死于外敌之手,从他们扭曲的姿态和彼此身上的伤口可以看出,他们是在为了争夺湖底最后一点蕴含着能量的“法髓”而同归于尽。
金刚不坏的身躯,在同伴的佛法神通下被撕裂,慈悲为怀的罗汉,临死前的表情狰狞如恶鬼。
我们看到了一座倒塌的佛塔,塔的废墟中,一位曾经以“大辩才”著称的菩萨,将另一位菩萨的头颅捧在手中。
他没有吃掉头颅,而是在用他那曾经可以舌灿莲花、普度众生的嘴,如同野兽般,贪婪地吸食着头颅七窍中逸散出的、最后一丝智慧神蕴。
他看到我们,只是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冷漠地瞥了一眼,然后继续着他的饕餮盛宴。
他的眼神,比任何凶兽都更加原始。
我们甚至看到了一片“集市”。
那是在一片巨大的、风化的佛陀手掌残骸上。
数十位佛陀菩萨,像凡间的商贩一样,沉默地席地而坐。他们面前摆放的,不是货物,而是他们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或是他们猎杀的“同类”的遗骸。
一只闪烁着微弱金光的手臂,被明码标价,可以换取三滴蕴含着生命力的“佛血”。
一颗尚在跳动、散发着慈悲气息的菩萨之心,被小心翼翼地供奉着,交换的代价是另一位菩萨完整的“法身”。
这里没有争吵,没有叫卖,只有死寂的、冰冷的交易。
一位以大慈大悲闻名的观音法相菩萨,面无表情地将自己的一根手臂齐肩斩断,递给对面一位形容枯槁的佛陀,换取了一颗能暂时抵御末法侵蚀的“舍利子”。
她将舍利子吞下,感受着微弱的力量,脸上没有丝毫得到补给的欣喜,只有更加深沉的麻木。
我体内的佛光,在看到这一幕时,剧烈地波动了一下,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无法理解的悲恸。
我的“琉璃龙佛心”想要发出呼唤,想要质问他们为何会堕落至此。
但我的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因为我看到,那位断臂的观音菩萨,用她仅剩的另一只手,从怀中取出一小块几乎快要风化成灰的“法食”,无比珍重地,喂给了蜷缩在她脚边,一个同样奄奄一息的小沙弥。
她不是为了自己。
这极致的慈悲与极致的残忍,在这一刻,以一种无比荒谬的方式,呈现在我的眼前,狠狠地冲击着我即将崩溃的认知。
青萝捂住了嘴,眼中流露出无尽的骇然与悲哀。
她宁愿面对一千个金刚夜叉,也不愿再看一眼眼前这挑战人伦底线的景象。
我们仓皇逃离,仿佛身后有无形的恶鬼在追赶。
一股发自灵魂深处的寒意,几乎要将我冻结。
我开始怀疑,所谓的佛性、慈悲、智慧、戒律,是否都只是建立在“丰饶”之上的空中楼阁?
当天地间的一切都被剥夺,当生存成为唯一的诉求,这些曾经坚守的“道”,是否就变得一文不值,甚至成为累赘?
青萝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颤抖:“我们……还能坚持多久?”
我无法回答。我看着怀中张凡前辈,他已经彻底没有了声息。
若不是最后一丝剑意本源如火星般护住他的神魂,他早已被这末法之地同化为尘埃。
我的心,在无尽的行走与目睹中,一点一点地沉入最深的谷底。
愤怒、悲伤、怜悯、绝望……这些情绪,如同走马灯般在我心中轮转,每一次轮转,都将我的精神消磨得更厉害。
终于,在一个不知名的灰色山丘下,我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跪倒在地。
“琉璃龙佛心”的光芒,已经微弱到几乎看不见。
末法的力量,如同潮水般涌入我的四肢百骸,我的身体开始出现石化的迹象,我的意识也开始变得混沌。
我要死了吗?
或许,死在这里,也是一种解脱。
就在我的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幻象。
不,那不是幻象。
我看到了一尊佛。一尊巨大无比,与这片天地融为一体的佛。
他不是端坐着,而是……倒在地上。
他太庞大了,整个末法之地,就是他圆寂之后的身躯所化。
我们所走的灰败大地,是他风化的血肉;那些嶙峋的灰色山脉,是他断裂的骨骼。
我看到了他的脸。那是一张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面容,曾经必定是慈悲庄严到了极点,但此刻,却布满了被岁月和绝望侵蚀的裂痕。
他的眼睛,一只已经彻底化作了死寂的深渊,而另一只,却还保留着一丝微弱的、悲悯的、注视着一切的……目光。
在他的视野中,我看到了我们一路走来所见的所有景象。
那些自相残杀的罗汉,那些吸食同伴神蕴的菩萨,那些交易自己身体部件的佛陀……
所有这些卑劣、残忍、绝望的画面,都如同尘埃般,在他浩瀚无垠的目光中静静流淌。
他的目光中,没有愤怒,没有悲伤,没有审判。
只有……平静。
一种看透了一切生灭、一切净垢、一切善恶之后,极致的、永恒的平静。
为什么不愤怒?为什么不悲伤?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心中发出了呐喊。
你是佛!
你看到了你的信徒、你的弟子们,在这片你圆寂后的土地上,变成了这副模样,你为何……无动于衷?!
仿佛听到了我的心声,巨大的佛陀,他那只仅存的、蕴含着“神”的眼睛,缓缓地、缓缓地转动,将目光聚焦在了我这个渺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存在身上。
一股浩瀚、古老、超越了言语和逻辑的意念,如同醍醐灌顶,涌入了我的脑海。
那不是一段话,而是一种……“认知”。
我看到了……“人性”。不,是“众生性”。
我看到了,在最初的混沌之中,并没有所谓的佛与魔,善与恶。只有最纯粹的“求存”与“求强”的本能。
我看到了,一位生灵,在丰饶的环境下,衣食无忧,于是他开始思考,他开始分享,他懂得了怜悯与慈爱。
于是,他周身散发出温暖的光,人们称他为“善”,称他为“佛”。
我又看到了另一位生灵,在贫瘠的环境下,食不果腹,时刻面临死亡的威胁。
为了活下去,他必须去抢夺,去杀戮,他变得自私、残忍。
于是,他周身弥漫着冰冷的黑气,人们称他为“恶”,称他为“魔”。
佛与魔,善与恶,并非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本质。
它们只是“众生性”在不同环境下,所呈现出的不同表象而已。
就像水,在春天是滋润万物的甘霖,在冬天,就变成了无情夺取生命的冰霜。
但无论甘霖还是冰霜,其本质,都只是水。
我一直以来,都在用“佛”的标准,去要求这些在“末法之地”这个极寒冬天里挣扎求生的“水”。
我为他们不再是“甘霖”而痛苦,却忘了,他们若不结成“冰”,就会被彻底蒸发,连“存在”本身都无法保留。
他们没有错。
错的是这个环境。
不……连环境也没有错。
春去冬来,法生法灭,这本就是天地间最公正、最无情的“道”。
是我错了。
是我执着于“佛”的相,执着于“善”着于“净”的相。
我用自己心中的“标准”,去衡量这个早已没有了标准的世界。
我为他们的堕落而悲,为他们的残忍而怒。我的悲与怒,本身就是一种“执念”。
我想要“唤醒”他们,让他们变回我心中所认为的“佛”的样子。
我的“唤醒”,本身就是一种“傲慢”。
我以为我看到了他们的“沉沦”,却不知,我自己,早已沉沦在了“分别心”的苦海之中。
轰!
这一刻,我的脑海中,仿佛有亿万道惊雷同时炸响。
所有我见过的卑劣,所有我感受过的绝望,所有我经历过的痛苦,在这一瞬间,都化作了助我明心见性的资粮!
我不再愤怒,因为我理解了他们为求存而挣扎的本能。
我不再悲伤,因为我看到了这生灭荣枯本就是轮回的常态。
我不再怜悯,因为我知道我的怜悯,对正在冰天雪地里挣扎求生的人来说,毫无意义,甚至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判。
我不再迷茫,因为我看清了,佛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果位”,而是一种看透了众生百态后,依旧能平静注视着一切的“境界”。
佛,即是众生。众生,亦是佛。
我的“琉璃龙佛心”,在这一刻,彻底破碎了。
但它没有消散。
破碎的琉璃金光,没有化为乌有,而是化作了亿万点比星辰更加璀璨的光点,然后,重新汇聚。
这一次,它不再凝聚成一颗散发着炽热光芒、仿佛要普照一切、净化一切的“心”。
它凝聚成了一面……镜子。
一面无比通透、无比纯净、不染一丝尘埃的……琉璃宝镜。
这面镜子,不发光,不发热。它只是静静地悬浮在那里。
山川河岳,映照其中;芸芸众生,映照其中;佛陀的庄严,恶鬼的狰狞,菩萨的慈悲,修罗的残忍……
所有的一切,都被清晰无比地、不带任何评判地,映照在内。
它不再试图去改变什么,它只是……如实地、平静地,观照着一切。
如来,如其本来。
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