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长安城还在飘着细雪。/咸.鱼+看*书- ~追+罪-薪′蟑*踕_
薛环起了个大早,推开窗子,只见庭院里的梅树枝头己经缀满了花骨朵,在白雪映衬下格外精神。
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房间时,薛环己经在侍女的服侍下穿戴整齐。
贴身侍女阿桃捧着鎏金手炉候在一旁,见他盯着铜镜出神,轻声道:“少爷,这玉簪子配您新制的狐裘最是相称。” 说着从妆奁里取出一支羊脂玉簪,簪头雕着并蒂莲,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
薛环抬手接过,任由阿桃将他额前碎发别到耳后。镜中的少年眉目如画,却掩不住眼下淡淡的青影。
昨夜那个关于母亲的梦,让他辗转反侧到天明。
阿桃似是察觉到他的低落,将温热的手炉塞进他掌心:“外头雪还没化透,少爷可要多捂捂。”
"少爷,马车备好了。"薛展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薛环系紧狐裘大氅的系带,推门而出。庭院里积雪盈尺,仆役们正忙着清扫出一条小道。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新雪,靴底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身后留下一串清晰的脚印。
府门前,薛展己经在马车前候着,薛环刚要上车,一名侍女小满匆匆跑来,怀里抱着个锦盒:“少爷,您还没吃早饭,这是三夫人特地吩咐厨房新做的糖糕,您路上垫垫肚子。”
薛环接过锦盒,笑着对小满点点头,“替我谢过三婶母。¢p,o?m_o\z/h-a′i·.?c~o^m.”
掀开马车厚重的棉帘时,一股带着檀香的暖意扑面而来。
他刚在软垫上坐定,阿桃便从角落里探出身,手脚麻利地将毛毯裹住他膝头:“少爷快尝尝,糖糕还热乎着呢。”
锦盒打开,三块雕花瓷碟里码着琥珀色的糖糕,表面撒着的糖霜在晃动的车厢里轻轻震颤。
薛环咬下一口,糯米的软糯混着桂花蜜的清甜在舌尖化开,恍惚间想起幼时母亲也常亲手做糖糕,那时的糖霜总撒得满桌都是。
马车碾过积雪的街道,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薛环掀开车帘,望着长安城渐渐苏醒的街景。
小贩们己经开始支起摊位,蒸笼里冒出腾腾热气;巡逻的士兵踏着整齐的步伐从街角转过;
几个孩童在雪地里追逐打闹,笑声清脆如铃。
这一切本该让人心情愉悦,但薛环的眉头却始终紧锁。义父裴坚受伤的消息如同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他的心头。
"裴府到了,少爷。"薛展的声音将他从思绪中拉回。
裴府门前,积雪己被清扫干净,两只石狮子威严地蹲守在大门两侧。
薛环刚下马车,门房就惊喜地迎了上来:"薛少爷!您可算回来了!"
"裴叔在吗?"薛环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q+s\b!r,e¢a¨d,.¢c/o+m·
门房连忙跟上:"裴管家一早就去衙门了,说是要处理老爷交代的事务。不过从寒州回来的护卫都在偏院候着呢,就等您来问话。"
薛环点点头,脚步不自觉地加快。穿过熟悉的回廊,绕过假山水池,他径首来到偏院。
推门而入,炭火的暖意扑面而来。赵虎几人正围坐在炭盆前烤手,闻声猛地转身,脸上带几分惊喜赶忙站起身来:"少爷!。"
"义父伤势如何?"薛环开门见山,声音不自觉地发紧。
赵虎从怀中取出一个牛皮纸包,层层揭开,露出里面一封火漆完好的信:"老爷特意嘱咐,要亲手交给少爷。"
薛环接过信,指尖触到火漆上裴坚的私印纹路,心头微颤。他转过身去,就着窗棂透入的天光拆开信封。
信纸上的字迹一如既往地挺拔有力,只是笔画间略显虚浮,显然是在病中所写:
薛环吾儿:
见字如晤。寒州一行,遇山中巨兽异动,致山石滚落。为父头部受创,幸无大碍,然太医叮嘱需静养旬月。此间廖刺史乃旧交,己安排妥当,汝不必挂怀。喜君远在南州,暂勿告知,免其忧心。朝中事务繁杂,为父借此机会暂作休养,实乃幸事。汝当安心进学,勿要分心。
父坚手书
信很短,但薛环反复看了三遍,仿佛要从字里行间读出更多信息。义父的字迹虽然虚弱,但条理清晰,显然神智无碍。
"当时情形究竟如何?"薛环折好信笺收入袖中,转向赵虎问道。
赵虎抹了把脸:"那日行至太阴山鹰嘴峡,忽闻山中传来震天吼声,如雷贯耳。紧接着山石崩落,老爷的马车被一块磨盘大的飞石击中..."他顿了顿,"所幸只是皮肉伤,未伤及筋骨。"
薛环松了口气:"王元通呢?"
"王大人只受了些轻伤。"赵虎的右手无意识地按在左臂上,"混乱中不少兄弟都被飞石砸中,所幸伤势都不严重。"
薛环注意到赵虎左臂的绷带,关切道:"你也受伤了?伤得重吗?"
"不妨事,"赵虎摆摆手,"寒州廖刺史特意请了当地最好的医师为我们诊治。老爷临行前还叮嘱,说少爷看了信定会追问细节,让我们如实相告,好叫少爷放心。"
薛环点点头,心中的大石总算落地。义父头部被石块击中昏迷是真,但重伤请辞,则是旨在远离朝堂党政,伤势确实如信中所说并无大碍,而且得到了妥善照料。
"老爷还让带话,"另一名护卫上前一步,"说寒州虽偏远,但民风淳朴,景致也别有风味。等少爷日后得了闲,不妨去小住几日。"
薛环闻言不禁莞尔。义父这是怕他担心,特意让护卫带些轻松的话题。这般体贴,倒是一如既往的作风。
"你们何时返回寒州?"薛环问道。
"明日一早就启程。"赵虎答道,"老爷说年关将至,让我们回长安送信后尽快返回,免得路上再遇风雪。"
薛环思索片刻:"我有些带给义父的东西,明日一早送来。还请赵叔代为转交。"
正说话间,裴府的老管家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个托盘:"薛少爷,厨房刚熬好的姜汤,驱驱寒气。"
薛环接过热气腾腾的姜汤,暖意从掌心蔓延至全身。他小口啜饮着,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义父在寒州起居可还习惯?"
"廖刺史安排得极为周到。"赵虎脸上露出笑容,"专门腾出刺史府最安静的院落,还从府库里取了上好的银丝炭。老爷每日读书作画,倒是比在长安时清闲许多。只是要在外人面前做些样子,不能出门罢了。"
薛环想象着义父在寒州静养的画面,心中稍安。或许这次意外受伤,反倒让常年操劳的义父得到了难得的休憩。
"少爷不必挂心。"老管家在一旁宽慰道,"老爷信中也说了,只是皮肉伤。老奴己经备好了上好的药材和冬衣,明日让赵护卫一并带去。"
薛环点点头,又详细询问了义父的饮食起居等细节。
得知寒州虽地处偏远,但物产丰富,廖刺史又特意从府中拨了伶俐的小厮婢女伺候,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离开裴府时,雪己经停了。
薛环站在台阶上,望着院中那株老梅树。
记得去年此时,他还和义父在这梅树下对弈。如今梅树依旧,只是少了那个执棋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