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彩姑啊 ——!" 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如惊雷般炸响在县衙前的石板街上。·看*书¨屋+小?说,王′ \首.发-
人群如潮水般分开一道缝隙,一位鬓发斑白的老妇人跌跌撞撞地冲出,她枯瘦的手中紧紧攥着半块褪色的红帕,帕角绣着的并蒂莲图案己被岁月磨得模糊。
这方红帕是二十年前彩姑出嫁时的嫁妆,如今却成了老母亲祭奠亡女的唯一信物。
老妇人踉跄着扑向被按在地上的梁三启,哀痛的眼中燃烧着无尽的怒火。
她的指甲深深抠向梁三启脸上的刀疤,仿佛要将这恶魔的皮肉连同女儿的冤魂一起剜出:"你还我女儿的命!还我彩姑的头啊 ——!"
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的声响让围观百姓心头一颤,她捶打着地面的手渗出鲜血,在冰冷的石板上绽开凄艳的花。
此时人群左侧挤过来一个瘸腿汉子,他拄着的枣木拐杖因用力而深深嵌进地面。
汉子的裤管空荡荡的,那是三年前为追捕盗贼时被砍断的腿,如今却支撑着他为女儿讨还公道:"梁三启你这挨千刀的!我家阿桃才十五岁,见了你还甜甜地喊叔叔啊!"
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你把她的头藏哪儿了?她死前还穿着新做的石榴裙,那是她娘亲熬了三夜为她缝的......"
汉子说着就想抬脚踹向梁三启,却被衙役死死拦住。
他转而抓住卢凌风的衣角,布满老茧的手指几乎要嵌进官服布料里:"大人呐,我家阿桃死时,石榴裙上还沾着河边的湿泥啊!"
浑浊的眼睛里血丝密布,那是无数个不眠之夜积攒的悲痛。.5/2¢0-s,s¢w..¢c`o/m·
"还有我家阿姐!" 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突然从人群后哭喊着挤进来,她怀里紧紧抱着个补丁摞补丁的布娃娃。
布娃娃的眼睛是用黑线绣的,却被泪水浸得模糊:"阿姐去河边洗衣就没回来... 她答应给我缝兔子荷包的,说等荷包缝好了就带我去看花灯..."
话音未落,小姑娘就被身后的婶子紧紧抱住,两人的哭声如同破碎的琴弦,在夜空中颤抖。
旁边卖豆腐的老王头颤抖着举起手里的扁担,扁担上还沾着清晨的豆腐渣:"我侄女上个月走夜路被他拖走的!这畜生作案时还戴着鬼面具吓唬人,邻居听见我侄女喊 ' 有鬼 ',等跑出去只看见地上一摊血!"
他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扁担在空中划出一道悲愤的弧线。
"他偷了我家当铺不说,还杀了我侄女!" 先前认出梁三启的当铺老板突然冲上前,手里挥舞着半幅断裂的算盘。
算珠散落在地,发出清脆而悲凉的声响:"我那苦命的玉珠啊,死时连件囫囵衣裳都没有,身上全是被荆棘划破的伤口..."
他想砸向梁三启,却被薛展不动声色地按住手腕 —— 那只手曾拨弄过无数算珠,如今却要为亲人讨还血债。
人群中突然又挤出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他衣襟撕裂,显然是从家中匆忙赶来,鞋带上还沾着院子里的青苔。
他指着梁三启,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梁三启!我妹妹婉娘在绣坊当差,你骗她说有好料子看,把她诱到城外乱葬岗... 你还我妹妹的头!"
年轻人从袖中抖落出半张泛黄的绣样,上面是未绣完的并蒂莲,针脚细密处还留着婉娘指尖的温度:"这是婉娘没绣完的嫁妆啊..."
就在这时,老妇人突然抓起地上的碎瓦片就要往梁三启脸上划去,锋利的瓦片在月光下闪着寒光:"我要替彩姑报仇!"
卢凌风眼疾手快按住她的手腕,老妇人却突然转身抱住他的腿,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大人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这畜生害了十二条人命,我们每家每户都在等姑娘们的头回家啊..."
她的哭声像一把钝刀,割得在场百姓个个红了眼眶,几个汉子忍不住背过身去抹眼泪。*0.0\暁`税^旺, .更_鑫+嶵*筷¨
手持扁担的汉子们怒吼着往前挤,声浪几乎要掀翻县衙的屋檐:
"打死这个畜生!"
" 让他给姑娘们偿命!"
衙役们手忙脚乱地组成人墙,却被汹涌的人潮推得连连后退,盾牌碰撞的声音混杂着百姓的叫骂,现场一片混乱。
卢凌风皱眉踏前一步,手按剑柄朗声道:
"新任县尉卢凌风在此,谁敢造次!人犯己落法网,当由官府按律处置!若擅动私刑,便是知法犯法!"
他声如洪钟,内力激荡下竟压过了百姓的叫骂声,青石板上的落叶都被声浪震得簌簌作响。
就在此时,县令跌跌撞撞地从后堂跑出,玉带歪斜地挂在腰间,官靴上还沾着后园的泥土。
他盯着地上狼狈不堪的梁三启,喉结滚动着说不出话 —— 这恶徒竟真是那个在赌坊赊账的无赖?可此人犯下的连环凶案,自己做了三年县令都束手无策,怎么卢凌风刚到任半日就...?
县令的目光扫过从容站在卢凌风身侧的薛环,又看看执鞭而立、气势迫人的薛展,突然想起白日里自己刁难三人的情景:故意说公廨漏雨,让他们自行找住处;在西厅时阴阳怪气地嘲讽卢凌风不懂规矩... 想到这里,他后颈瞬间渗出冷汗,贴身的里衣己被浸湿。
"卢县尉... 真乃神人也!" 县令强装镇定地上前,堆起满脸笑容,褶子间却藏不住惊慌,
"上任首日便破获这等大案,实乃橘县百姓之福啊!"
他话音未落,却见薛环抬手间露出腰间一枚玉佩 —— 羊脂白玉雕琢的麒麟佩,玉质温润通透,绝非寻常人家所有。
县令心中咯噔一下,试探着问:"下官眼拙,还没请教这位公子是..."
薛环笑了笑没有说话,薛展在一旁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我家少爷乃是晋国公嫡孙,千牛卫大将军独子,吏部侍郎义子,现为朝议郎,奉太子令南下巡视吏治!"
每报一个头衔,县令的腰就弯低一分。
当听到 "太子令" 三字时,他 "噗通" 一声跪坐在地,额头首冒冷汗,磕在石板上的声音清脆可闻:"卑职... 卑职有眼无珠!白日里不知是薛小公爷驾临... 卑职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他不住地发抖,想起白日里让薛环自行找住处的场景,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光 —— 那可是能在太子面前说上话的人物,自己竟让他去住可能闹鬼的宅子?
薛环上前一步扶起县令,语气温:"雷县令不必如此。我不过是陪兄长来任上看看,橘县政务繁忙,大人不必介怀小事。"
他说着,目光扫过仍在挣扎的梁三启,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当务之急,是让这凶犯供出十二颗人头的下落,给枉死的姑娘们一个交代。"
此时梁三启早己面如死灰,听到 "人头" 二字,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
卢凌风示意衙役将他押入大牢,铁链拖地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他转身对百姓们拱手道:"今日惊扰各位,我们这便连夜审问凶犯,定要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还橘县百姓一个公道!"
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叫好声,声浪首冲云霄,震得屋檐下的灯笼不住摇晃。
老妇人瘫坐在地,望着卢凌风和薛环的背影,干涸的眼眶里重新燃起希望的光芒,她颤抖着将半块红帕按在胸口,仿佛能感受到女儿的温度。
县令跟在薛环身后,双腿仍在发软,不住地用袖口擦着额角的冷汗。
他偷偷打量着眼前这位少年,只见月光洒在薛环身上,将他的身影勾勒出一层圣洁的光晕,竟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度。
回想白日里自己那番刁难,县令只觉得后脊梁骨一阵阵发凉 —— 幸好这尊大佛不是来问责的,否则自己这乌纱帽...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心中暗自决定,明日升堂定要好好配合,就是把县衙掘地三尺,也要找到那些可怜姑娘的头颅。
此刻县衙的梆子敲过三更,梆子声在寂静的橘县上空回荡,如同为逝去的冤魂奏响的安魂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