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楼天字号雅间内,熏香袅袅。~看!书~屋/ _免+费/阅¨读′
季念安推门而入,马文博正慢条斯理地斟茶。
他指尖捏着茶盏,抬眼看她,眼底闪过一丝阴冷的笑意。
“季太医果然守时。”马文博抬手示意季念安入座,“坐吧,我们好好谈谈。”
季念安没有动,只是冷冷地盯着他:“马太医有何指教?”
马文博轻笑一声,慢悠悠道:“你说,若是御史台知道姑娘的身份,会怎么说你?”
女子混迹军营,有伤风化!
此等牝鸡司晨之举,实乃祸乱纲常!
女扮男装欺君罔上,当处以极刑以正视听!
不安于室的女子,合该沉塘!
季念安指尖微颤,却仍强自镇定:“你想怎样?”
马文博放下茶盏,声音压低,却字字如刀:“很简单——你嫁给我家庶子马成。”
“什么?”
季念安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别急,听我说完。”马文博站起身,踱步到她身侧,“你嫁过来,你的功绩、你的职位,自然都归我马家所有。毕竟,女人嘛,出嫁从夫,你的一切都是夫家的。”
季念安气极反笑,咬牙道:“痴心妄想!”
马文博不恼反笑:“痴心妄想?”
他慢悠悠地从怀中掏出一封奏折,“那你看看这个。”
季念安接过,只扫了一眼,脸色便瞬间惨白。`看_书`屋· ¨更!新*最?快-
那竟是一份弹劾她的奏折,上面详细写着她女扮男装、欺君罔上的罪状,甚至附上了“证人证词”。
说她在军营更衣时,被多人撞见女儿身,勾引将士,秽乱军营。
季念安瞳孔一缩,她看见了熟悉的名字。
那些被她救过的伤兵之中,竟有人供认与她有染。
“认得这些名字吧?”马文博指着,生怕她看不清。
季念安眼前闪过那个总帮她晒药草的王铁柱。
上月他跪着求她救母亲时,额头都磕出了血。
如今供词上他的画押墨迹犹新,旁边还按着个血指印。
“不可能……”她声音发颤,奏折上的字迹开始模糊。
“你以为你有的选?”马文博冷笑,“乖乖嫁人,从此相夫教子,你的功绩我马家替你发扬光大。至于你那些金针渡穴的本事,正好用来伺候公婆。”
他点了点奏折,“否则,明日早朝,这份折子就会送到陛下案头。欺君之罪,你有八个脑袋也不够砍。”
季念安几乎要将那奏折捏碎,胸口剧烈起伏。
马文博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又补了一句:“我家成儿虽是个庶子,但性子温顺,绝不会亏待你。”
他眯起眼,“当然,你若是不识抬举,那我便……”
“便要如何?”
忽然,一道清冽的女声响起。+求~书?帮\ !追`最¢新\章-节+
马文博的话音戛然而止,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
他猛地转头,只见屏风后转出一道身影。
“国、国师大人!”马文博踉跄着后退两步,官帽都歪了几分,“下官不知您在此……”
路窈唇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马太医好大的威风。”
“没,没有……”
路窈伸手拿起那封奏折。
“牝鸡司晨?这话我听着耳熟。”她嗤笑一声,“我上任的时候就听厌了,怎么一年了,御史台骂人的词儿还没翻新?”
马文博扑通跪倒,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国师大人功在社稷,岂是这等混入军营的贱婢能比!”
“说来可笑,公鸡不打鸣,母鸡打了鸣,却成了罪过?”路窈冷哼,“阎王帖发作那日,你连脉都不敢诊。你马文博不敢治、不会治的病,她治了,反倒是她该死?”
马文博浑身一颤,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却仍强撑着狡辩:“国师明鉴!下官、下官当时是担心贸然接触病患,反而会加速疫病传播啊!”
他膝行两步,官袍在地上拖出凌乱的痕迹:“这丫头不过是误打误撞……”
路窈闻言轻笑:“好一个误打误撞。”
她突然推开雅间的雕花窗,朝楼下熙攘的街道一指:“正巧,那位卖炭翁咳了半月有余。马太医既觉得季姑娘医术不精,不如当场比试?”
路窈广袖一拂,小太监将街角那个佝偻的老翁请上了雅间。
老人脸上还沾着煤灰,每咳一声都带着破风箱似的杂音。
“季太医先请。”
季念安深吸一口气,扶老翁坐下。
她指尖搭上老人树皮般粗糙的手腕,忽然眉头一皱:“可是夜卧盗汗,痰中带血丝?”
见老翁连连点头,她迅速捻起金针:“肺络受损,需先刺太渊、列缺二穴。”
马文博插嘴:“胡闹!这分明是肺痨。”
季念安头也不抬,针尖己精准刺入穴位,“老丈指甲发紫,舌苔薄白,分明是炭尘积肺。”
她手法娴熟地运针:“若按肺痨治,怕是要出人命。”
银针离体的瞬间,老翁突然剧烈咳嗽,吐出一口浓黑的痰块。
老翁抚着胸口,浑浊的眼睛渐渐清明,“哎呦……这口气可算顺了!”
他颤巍巍站起身,朝着季念安就要下跪,“多谢这位公子救命之恩!小老儿这半个月咳得半条命快没了。”
路窈拦住他下跪的动作,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老丈若知道,这位‘公子’其实是位小娘子呢?”
季念安一惊,没想到路窈竟然这样随口就将她女子的身份说了出来。
“怎么?我们季太医莫非舍不得这身男装?”路窈笑笑。
“不是……”季念安愣住。
老翁瞪大眼睛,煤灰斑驳的脸上先是惊愕,继而绽开朴实的笑容:“管他是公子还是娘子,能治病的就是好郎中!老婆子常说俺眼拙……那就多谢小娘子救命之恩!”
季念安望着眼前这一幕,唇角微微扬起,眼眶却渐渐泛红。
多少年了,她第一次不必掩饰女儿身份,不必压低嗓音说话,就这样以女子之身,被人夸赞为好郎中。
“不错,季念安就是女子,无需遮掩。老丈明白人,可惜这世间多的是糊涂鬼。”
路窈抚掌而笑,“这封奏折,我明日在早朝亲自呈上。我倒要问问御史大夫,这天下病症,可会因医者是男是女而挑三拣西?”
季念安望着路窈手中的奏折,胸口突然涌上一股滚烫的热流。
她想起自己十岁那年,偷偷趴在医馆窗外偷看郎中施针,发现后被毒打了一顿。
十五岁时,她女扮男装去药铺当学徒,每晚都要用灶灰把脸抹得黝黑。
而今,这位国师竟要为她,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医女,在金銮殿上质问满朝文武。
多少年来,她一首以为只要医术够好,男装穿得够像,就能在这世道挣得一席之地。
却从未想过,有人会为她掀开这层伪装,让她堂堂正正地以女子之身站在阳光下。
季念安抬头,正对上国师含笑的眼眸。
那目光清澈如泉,映着她泛红的眼眶。
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路窈那句“同袍”的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