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护仪的滴答声里,路窈的指尖泛起月华般的微光,轻轻点在江锦书缠着纱布的眼睑上。-秒/章′节^小~说-网? ,无`错*内+容_
以九世轮回为代价,每世承受剜目眼盲之苦,在碑上凿开一道缝隙。
剜目碑。
路窈仿佛看见了千年前的那个世家贵女江锦书,跪在剜目碑前,立誓要等她归来。
“别害怕,是我。”
路窈低语。
刹那间,监护仪的波纹化作宣纸上的墨痕,消毒水的气味被檀香取代。
千年前,京城江府。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书案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江锦书搁下狼毫笔,轻轻吹干新作《春夜宴桃李园序》上的墨迹。
“小姐写得真好!”丫鬟夏荷捧着茶进来,忍不住赞叹,“比外头传的那些诗强多了。”
江锦书笑着摇头:“莫胡说。哥哥的诗才才是真的好,听说他的新作《秋兴》连翰林院的大人们都赞不绝口呢。”
正说着,珠帘哗啦一响。
江锦程大步走进来,身上还带着外头的寒气:“妹妹又在写什么呢?”
“随便写写罢了。”江锦书下意识用袖子遮了遮诗稿,“哥哥今日不是要去李府赴宴?”
江锦程眼尖,一把抽走诗稿:“让我看看。@′咸°/2鱼a看±书?网{{t _更%新_¤μ最;全+?D妙啊!浮生若梦这句尤其好!”
他快速折起纸张往怀里塞,“我替你去向李大人讨教讨教,品评一二。”
“哥哥!”江锦书急忙起身去抢,“这篇我还没修改好呢。”
“哎呀,不妨事,润色过多反倒不美。”江锦程灵巧地避开,从袖中掏出个锦盒,“喏,给你带的胭脂,最新到的江南货。”
待江锦程走远,夏荷气得首跺脚:“小姐,您怎么又让少爷把诗拿走了!”
“夏荷!”江锦书莫名其妙,“哥哥待我这般好,拿我几句胡写的诗怎么了?而且,他是去帮我去讨教的。”
几日后,江锦书在花园偶遇来府上做客的李夫人。
她又将《春夜宴桃李园序》誊抄了一遍,李夫人看后,赞美道:“江公子的确是才子,文采斐然,这首诗如今己传遍了京中,还有歌女作曲传唱。”
江锦书手中的团扇啪地掉在地上。
她终于明白夏荷欲言又止的原因,也终于知道为何每次哥哥拿走诗稿后,总会有新作问世。
江锦程第一次拿走她的诗稿时,她还天真地以为,哥哥是真心欣赏她的才学。
当晚,江锦书将新写的诗稿锁进匣子里,钥匙贴身收好。
当江锦程又来借阅时,她第一次坚定地摇了摇头:“哥哥,这篇我想自己留着。+d\u,a¢n`q.i-n-g\s·i_.~o?r!g·”
自那日江锦书拒绝给哥哥诗稿后,家中气氛便微妙起来。
父母很快给她敲定了亲事。
母亲待她愈发温柔,每日亲自端来养身的汤药,父亲也常来她院中闲坐,问她近来读了什么书,可有新作。
江锦程更是殷勤,隔三差五便送些胭脂水粉、珠钗首饰来,说是给她添妆。
“锦书,你眼睛不好,少写些字,仔细伤神。”母亲抚着她的发,柔声劝道,“你哥哥说了,待你出嫁,他定给你备一份厚厚的嫁妆。”
江锦书乖巧点头,心里却隐隐不安。
她的眼睛越来越模糊。
大夫说,爱看书写字的人都容易有这个毛病,久视伤血,久坐伤气。
起初还能看清字迹,后来连人的轮廓都成了模糊的影子。
开了许多药,却总不见好。
“小姐,您别总闷在屋里。”夏荷扶她到廊下晒太阳,“听说京城来了位天师,算卦极准,连尚书小姐都请她看过。”
江锦书指尖摩挲着团扇边缘,轻声道:“真的?”
“千真万确!”夏荷凑近她耳边,“前儿李尚书家的小姐去算姻缘,天师一眼就看出她未婚夫在外养了外室,气得李家当场退了亲。”
江锦书抿了抿唇。
她近来总觉得自己的亲事有些蹊跷——对方是翰林院编修之子,家世清贵,怎会愿意娶一个近乎半盲的女子?
“夏荷,”她犹豫片刻,“我想去算一卦。”
夏荷刚要答应,刘嬷嬷却从廊下转出来,笑吟吟道:“小姐,夫人叫您过去试嫁衣呢。”
江锦书一怔,随即温顺点头:“好。”
她被搀扶着进了正屋,母亲正和绣娘说着什么,见她进来,立刻亲热地拉她坐下:“锦书,快来试试,这嫁衣上的金线可是江南最好的绣娘绣的。”
江锦书摸着嫁衣上繁复的纹样,心里却想着那位天师。
“母亲,”她轻声问,“我能出门一趟吗?听说城里来了位算卦很准的天师……”
话未说完,母亲的手突然一紧:“胡闹!你眼睛不好,出去做什么?万一磕着碰着,怎么跟未来夫家交代?”
父亲也沉下脸:“锦书,你如今最要紧的是安心待嫁,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江锦书低下头,不再说话。
春雨绵密如针,将青石巷氤氲成水墨画。
江锦书扶着丫鬟夏荷的手腕,绣鞋踏过积水时溅起细碎的水花。
她今日特意换了粗使丫鬟的衣裳,素白中衣外只罩了件靛青比甲,发间一支木簪,这是她能找到最朴素的装扮了。
瞒着家里人,江锦书扮成丫鬟,偷偷溜出来了。
“小姐,就是前头那个蓝布幡。”夏荷压低声音,“听说这天师是个女子,算得可准了。”
巷尾的卦摊前,三两个婆子正嗑着瓜子议论纷纷。
江锦书垂首站在榆树下,听见她们说那天师前日如何算出西街米铺是谁放的火,昨日又怎样道破刘员外私生子的藏身处。
绢伞边缘的雨水滴在她手背上,凉得惊心。
“姑娘要问什么?”
这声音清凌凌的。
江锦书抬头,隐约看见一抹淡青色的身影。
天师约莫十七八岁,是个清秀少女,案几上摆着的不是寻常卦签,而是一柄裹着粗布的木剑。
“我……”江锦书刚开口,喉间突然泛起苦味。
她想起今晨母亲亲手喂的那碗药,说是新换的安神方子,却比往日更腥涩三分。
天师忽然倾身过来。
江锦书闻到一股奇特的香气,像是雪后松枝的冷冽。
对方的手指搭上她的腕脉,指尖有层薄茧,磨得她肌肤微微发痒。
“姑娘近日是否畏光?”天师的声音忽然沉了下来,“黄昏时分,眼前可有血雾浮动?”
铜钱在卦摊上连转三圈,最后竟叠成一柱。
“乌喙之毒,入眼则翳。令堂每日亲手奉上的汤药里,掺了南诏矿山特产的乌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