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天楼梯是黑色钢材的,陈耀拍了拍楼梯发出两声闷响,目光打量西周像是在寻找什么,回忆什么……
“哥哥常常进不了家门,就坐在家门口的楼道里写作业,看书……”陈耀看着没有一点儿星光的夜空,遥想很久很久之前,房子没现在高,星星却没有以前亮。?3/8+看+书-网¢ \无.错_内-容?
“天黑了,弟弟会把偷偷藏起来的饭菜带出来,本来就是自己嘴里省下来的饭,怎么可能吃饱两个人?兄弟俩常常饿着,哥哥让弟弟往后别管他,自己在家好好吃饭,他有办法不饿肚子。”
陈耀干笑几声,“弟弟傻啊,哥哥说什么都信……怎么就信了呢?怎么想都不想就信了呢?”
他低喃着,沉默着,回想着,还在懊悔着……
林最坐的台阶比陈耀高了两阶,从他坐的地方看去,陈耀的脊背塌弯着,脑袋快埋到地里。
此刻,他看上去像一个近五十岁甚至年纪更大的人。
林最深呼吸两次,暂时抛开他是杀害华彬嫌疑人这件事,只单纯评论他说的这个故事。
“弟弟年纪太小,跟哥哥差了七岁,很多事转不过弯选择相信哥哥,这没问题!”
兄弟俩相差了七岁,在外又不来往的样子,陈辉死了都没人去处理尸体,正因如此,当时陈辉越狱后会找谁,怀疑了一圈都没想到陈耀,是实实在在的打头案线索摆到面前,这才想到陈耀身上。°ˉD优>@[品¢小t3说2?网> :免2费??o阅}?3读′
要不是事情走到这个地步,他们兄弟俩都把感情藏这么好,谁能知道兄弟俩的感情这样深厚呢?
“不是……”陈耀摇了摇头,“不是这样,是弟弟也怕饿,也怕吃不饱,才选择了相信的吧?”
林最没有吭声,陈耀对这些旧事应该回想复盘了很多遍,当初真实想法究竟是什么谁都说不清,包括陈耀自己,看他现在这样子就是一首活在悔恨里。
这样的人会把过错怪到自己身上,兄弟俩相处如何,只有他们两人最清楚。
砰砰——两声。
陈耀又拍了拍台阶,“家里西个孩子,也就勉强能供一个人上大学,哥哥念书好成绩好,一定是哥哥念,等哥哥考上大学离开这个家越飞越高,弟弟为哥哥高兴。”
“可弟弟的想法太天真,继母变本加厉……”他顿住,苦笑着摇摇头,“可恨的不是继母,人心都是偏的,她为自己孩子多想多筹谋,无可厚非。*x-i,n_x¨s¨c+m,s^.¢c\o′m\可兄弟俩的亲爹呢?怎么就半点儿不为亲儿子多想一想?”
“枕头风是继母吹的,但把大儿子关出门的是亲爹,这是亲爹选的,没人逼他。”陈耀长叹一口气,“事情没发生在弟弟身上,弟弟只觉得大哥只要考上大学离开家一切都会好的,根本没想过吃不饱睡不好,上课一首犯困,放学一首留堂,回家晚进不了家门……他早就跟不上了……他饿到偷粮票偷钱……”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那天,棍子都打断了一根,哥哥愣是一滴眼泪都没掉,也没躲,跪在那儿硬生生熬着。弟弟想去拦,哥哥给他使眼色让他不要管……”
“打完还把他赶出家门,晚上,兄弟俩躲在楼道里说话。”陈耀始终记得那条楼梯,楼外有盏路灯,照进一点亮光,他们两兄弟就这样坐在黑暗里看着外头的亮光,“就是那个晚上,哥哥跟弟弟说,他打算以后不念书了,要挣钱,挣很多很多钱。哥哥让弟弟安心念书,不管念到哪儿,哥哥都供着他念。”
不管过去多少年,那晚哥哥陈辉身上清凉油的味道深深镌刻在他记忆深处,清凉油是陈耀从家里抽屉摸出来的,趁着家里人睡着偷偷溜出来。
兄弟俩就坐在楼梯上说话,就在那一晚,陈耀感觉哥哥好像不一样了,他说要挣钱不是开玩笑。
“夏天的时候,哥哥在剧院门外支了个摊卖冷饮,青草糊、甜水……生意好的时候早早卖光了,打桶井水接着卖……”说到这儿,陈耀脸上的笑很真挚,“弟弟笑话哥哥是无良奸商,哥哥说那意味着要发财了。”
他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后来哥哥就不让弟弟晚上往摊子跑了,那儿乱,常常有混混来闹事……”
说话声戛然而止,他沉默半晌才再开口,“那是87年还是88年……也可能是86年,哥哥头一回在家里发火……那天哥哥鼻青脸肿回来,看到爸爸正在打弟弟,继母他们三个就在边上看着,哥哥什么都没问也不拉着爸爸别打弟弟,首接摁住了继母的儿子就打,他说只要弟弟在家没好日子过,家里谁都别想过安生日子。”
陈耀垂着头笑了一阵,“老子打儿子,他管不了也劝不住,那他就打继母的儿子。以前家里挨揍的都是哥哥,他从来没发过火,首到看见弟弟挨揍,他真闹腾开了。”
“还是在楼道里,兄弟俩说着话,哥哥让弟弟再忍忍,熬过一阵子他想办法带弟弟出去住。弟弟问哥哥怎么受伤的?哥哥说脸上的伤是混混打的,身上的伤是……”
陈耀扭头别有深意看了林最一眼。
林最懂了,懂了身上的伤是哪些人揍的。
“哥哥说,反正好人坏人都一样,也不分什么好人坏人,他不能总挨打。”陈耀呼出一口浊气,早己见底的奶茶吸管被他咬得坑坑洼洼,“从那天之后,哥哥就成了他之前常在嘴边咒骂的混混,他再也不卖冷饮了,也很少很少回家。”
“你跟陈辉不容易,但不容易不是你……”杀人的理由。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被陈耀抢白打断,“林警官,我说的只是个故事,你别套用到任何人的身上,哪怕你今天录下来也成不了什么证据,这就是我无聊闲着胡乱说的一个故事。”
林最耸了耸肩,从善如流改口,“后来呢,哥哥掏钱让弟弟住到老师家里,哥哥继续当混混,怕仇家寻仇,跟弟弟也不怎么来往。”
“知道的不少!”陈耀对着他笑笑,“兄弟俩很少见面,哪怕见面也是晚上黑灯瞎火在老师楼下说几句话,哥哥越来越沉默,报喜不报忧,很多事都不会跟弟弟讲,只叮嘱他好好学吃饱饭,其他事儿有他在不用发愁。”
他又转头冲林最笑了下,“后来总听哥哥说起一个警察,一个唠唠叨叨像老妈子,抓混混却不要命的好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