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未在湘北地界过多停留,联保社也在普及的路上,她相信民众的生活会越来越好的,等返程时再来看看他们,相信那时小女孩不再赤脚,身上也能有新衣。^齐`盛¢小.说!网\ ¢已*发+布¢最-新+章\节?
车驾碾过最后一段坚实的内陆官道,扑面而来的气息陡然一变。
湿润、咸腥,带着海藻特有气息的风,取代了稻菽的清香与泥土的芬芳。
天空似乎更为高远辽阔,铅灰色的云层低垂,远处传来沉闷而亘古的涛声。
永业村一行人抵达了预定的目的地——位于大胤东部海岸的渔盐之乡,临海县。
正如提前打探的消息所言,这里的景象与内陆截然不同。
广袤的滩涂在退潮后裸露,泛着灰白色的盐渍。
零星分布的农田,作物稀疏低矮,叶片带着不健康的黄绿色,在咸涩的海风中艰难摇曳。
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鱼腥与晒盐池的独特气味。
“郡主,”林大山蹲下身,粗糙的手指捻起一撮田埂边的泥土,放在鼻尖嗅了嗅,又用舌尖尝了尝,眉头紧锁,“咸,苦,还带着一股涩劲儿。这地……怕是难养好稻子。”
刘老农和王伯也各自查看,面色凝重地点头:“盐分太高了!难怪产量低,米也难吃,煮出来都带着股咸苦味儿。·8*1*y.u.e`s+h~u¢.\c?o,m-”
林晚站在田埂上,靛蓝的衣袂被海风猎猎吹动。
她目光沉静地扫过这片贫瘠的土地,远处是星星点点、低矮破旧的渔村茅舍,近处是面朝黄土(实则是盐碱)背朝天、却收获寥寥的农人。
系统视野无声开启,淡蓝色的数据流在盐渍化的土壤成分分析上快速滚动,印证着老农们的经验之谈。
“靠海吃海,”赵寡妇指着远处海面上如同芝麻点般的渔船,以及滩涂上正在修补渔网、晾晒鱼获的忙碌身影,“看来打鱼才是这里的活命根本。只是……看那些船,破旧得很,怕是也走不远,打回来的也多是些小鱼小虾。”
林晚微微颔首。
此地困境清晰:盐碱地制约农耕,粗放的渔业难以为继。
百姓夹缝求生,生活之艰难,比内陆许多地方尤甚。
就在这时,不知是谁认出了这队气度不凡的车马,尤其是那面虽未展开却形制特殊的郡主仪仗旗。
“是嘉禾郡主!郡主娘娘来了!”一声带着浓重海边口音、却充满惊喜的呼喊,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
瞬间,原本在田里劳作的、滩涂上忙碌的渔民,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林晚所在的方向。′x-i\n_t/i·a!n~x`i?x_s-..c_o!m?
惊讶、疑惑,随即是难以置信的巨大惊喜!
“嘉禾郡主?是那个……那个弄出合作社,让别处都吃饱饭的活菩萨?”
“老天爷开眼!郡主娘娘到咱这穷海沿子来了!”
“快!快去告诉村里!”
消息像海风一样迅速席卷了滩涂和附近的渔村。
人群开始自发地汇聚过来,不同于内陆百姓捧着稻种、土产的殷切,临海县的百姓脸上更多的是被风霜刻蚀的沧桑和对未来的茫然,但眼底深处,同样燃烧着看到希望的火焰。
林晚没有刻意回避。
她走下田埂,向人群走去。
赵寡妇和林大山等人立刻护卫在侧。
“郡主娘娘!”一位须发皆白、脸上皱纹深如沟壑的老渔民,被众人推搡着来到最前面。
他穿着打满补丁的短褂,赤着双脚沾满黑泥,激动得嘴唇哆嗦,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带着咸湿水汽的滩涂地上,“小老儿……小老儿给郡主娘娘磕头了!求郡主娘娘……也救救咱们临海县的苦命人吧!”
他身后,黑压压跪倒了一片。
海风吹拂着他们破旧的衣衫和散乱的头发,咸涩的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期盼。
“老人家请起,诸位请起。”林晚的声音清越,穿透海风的呼啸,“林晚此来,正是为看看咱们临海县的田地和营生。”
她示意赵寡妇扶起老渔民,目光扫过众人:“盐碱地难种粮,打鱼也不易,这苦处,我看到了。”
简单的两句话,却像暖流注入了这些饱尝艰辛的百姓心中。
郡主娘娘没有嫌弃他们这穷地方,是真的“看到”了他们的苦!
“郡主娘娘!”一个皮肤黝黑发亮、身材精壮的年轻渔民鼓起勇气喊道,“咱们也想种好地!可这地,它咸啊!浇再多淡水,一下雨,海潮一漫,又咸了!咱们也想打大鱼,可船破网旧,走不远,碰上海匪还遭殃!”
他的话引起了共鸣,人群中响起一片附和和叹息声。
林晚静静听着,目光却越过人群,投向那片广袤的滩涂和灰白色的盐碱荒地。
系统视野中,关于盐生植物、滩涂生态、耐盐作物筛选的条目在闪烁。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逐渐清晰:此地困境,或许亦是独特的资源。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此言不虚。”林晚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临海有临海的路。盐碱地,未必只能荒着;打鱼,也未必只能靠小船近海搏命。”
她顿了顿,迎着无数双渴望的眼睛,做出了决定:
“传话下去,嘉禾郡主林晚,将在临海县暂留些时日。召集此地经验最丰富的老农、最熟悉海况的老渔民、手艺最好的造船修船匠人、还有懂得晒盐煮盐的盐工,三日后,在县衙……不,”她看了一眼破旧的县衙方向,改口道,“在最大的渔村晒场,林晚要与大家当面议事,共寻临海的生路!”
“哗——!”人群瞬间沸腾了!
郡主娘娘不仅来了,还要留下来帮他们想办法!
还要和他们这些最底层的渔民、盐工、老农一起议事!
巨大的喜悦和难以置信的激动席卷了每一个人。
老渔民浑浊的眼中涌出热泪,年轻渔民兴奋地挥舞着拳头,连那些沉默寡言的盐工,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光彩。
“谢郡主娘娘!谢活菩萨!”
“郡主娘娘千岁!”
欢呼声、感激声,压过了涛声,在咸涩的海风中久久回荡。
看着眼前一张张被海风和困苦刻蚀、此刻却因希望而焕发光彩的脸庞,林晚的心湖再次被重重撞击。
沿途所见那些生祠香火,那些长生牌位,那些“活菩萨”、“万家生佛”的称呼,此刻不再是虚无的尊荣,而是化作了沉甸甸的、烙在肩头的责任。
这海风,不仅吹砺着临海百姓的筋骨,也在吹砺着她“粮安天下”的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