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祠堂偏屋,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众人粗重压抑的呼吸。:幻~.¤想>-姬?* ??D免??费¥??阅o?读?a
“天爷……”赵寡妇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坐在地,声音带着哭腔,“这……这比赵扒皮来了还吓人……咱……咱该咋办?”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带着最后一丝希冀和依赖,投向了那个站在王氏身边、依旧挺首如青竹的少女。
林晚迎着那些惊惶、无助、恐惧的目光,深吸一口气,空气灌入肺腑,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
她走到祠堂中央,站在跳动的火光下,声音清晰、沉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一字一句砸在众人心头:
“都听着!圣驾亲临,是清溪村几辈子修来的泼天福分!更是陛下对咱们‘活民’之心的肯定!”
“但,福分越大,担子越重!从此刻起,清溪村,只做三件事!”
她竖起第一根手指,目光如炬扫过众人:“第一,工坊如常!肥皂熬制一刻不停!阴干洞加双锁,七爷爷亲自掌管钥匙!所有成品,未得我令,一块不许动!这是咱们的‘活民’根本,是给陛下看的实绩!谁敢在此时出半点差错,休怪村规无情!”
林七爷猛地一拄拐杖,老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狠厉:“老夫这把老骨头就钉在阴干洞门口!想动咱的命根子,先从我身上踏过去!”
“第二,”林晚竖起第二根手指,“守业叔,立刻带人,将村中所有道路平整拓宽!能容车马!村口至祠堂,所有杂草杂物,全部清理干净!家家户户,洒扫庭除!无需奢华,但求干净、整洁、有序!显出咱们清溪村的‘本分’与‘勤勉’!”
“第三!”林晚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疑的肃杀,“管住自己的嘴!从此刻起,肥皂秘法、工坊细节、任何可能引起觊觎之心的东西,一个字不许提!任何人问起,只说‘仰赖陛下洪福,张大人提携,村人齐心劳作’!谁敢多嘴一句,泄露半分……沉塘!”
最后两个字,如同冰冷的铁律,带着血腥味砸下,让所有人浑身一凛!
“听见没?!”林七爷须发皆张,拐杖重重顿地,“晚丫头的话,就是圣旨!谁管不住自己的舌头,老夫亲自送他上路!”
刘老栓、赵寡妇等人用力点头,眼神重新凝聚起光芒。*?{完¤??本£/神3?站! ×免??{费a阅?;e读@_
“明白!”林守业用力一抹脸,眼中重新燃起斗志,“我这就带人去清路!”
“刘叔,”林晚转向刘老栓,“村外所有明哨暗哨,撤回村内!只留村口一处,远远观望报信!陛下仪仗将至,任何武装人员靠近,都可能被视为不敬!收起刀枪,显出恭顺!”
“是!”刘老栓重重点头。
一道道命令如同定海神针,迅速将濒临崩溃的秩序重新拉回正轨。
祠堂里的人带着巨大的压力和一丝被点燃的兴奋,如同上紧的发条,轰然散开,各自投入无声的忙碌。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厚重的云层,洒在清溪村时,整个村子己彻底变样。
通往村中的泥泞小路被紧急拓宽、平整,虽依旧简陋,却干净整洁,再无杂草杂物绊脚。·3!0-1^b+o′o+k`..c!o-m*
家家户户的门前屋后都被仔细清扫过,柴草堆放整齐。
村口被特意清理出一片空地。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紧绷的肃穆。
没有喧哗,没有孩童的嬉闹,只有压低的脚步声和工具碰撞的轻微声响。
村民们穿着自己最好的、浆洗得发白的衣服,默默地聚集在村口和通往祠堂的主路两旁,垂手肃立。
男人们努力挺首因常年劳作而微驼的脊背,妇人们紧紧拉着自己的孩子,脸上混杂着敬畏、紧张和一丝无法言喻的激动。
林七爷换上了一件压箱底的深青色旧长衫,拄着拐杖,站在村口最前方,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官道的尽头。
王氏紧紧挨着林晚,粗糙的手心冰凉,全是冷汗。
林晚则静静立着,靛蓝的布衣在晨风中微微拂动,清瘦的身形在巨大的压力下依旧挺首如标枪。
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缓缓流逝,每一息都仿佛被拉长。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官道的尽头,猛地腾起一片烟尘!
“来了!”有人压抑着惊呼。
烟尘渐近,金戈铁马的寒光刺破烟尘,甲胄碰撞的铿锵声汇成一片!
当先开道的几名金吾卫骑士,铁甲森然,手持长戟,坐下战马高大神骏,马蹄踏地之声沉闷如雷,整齐划一,震得人心头发颤!
后面跟着宣旨钦差的轿撵,在金吾卫骑士在村前列队后,轿撵这才缓缓到村口。
“跪——!!!”
村口临时搭建的香案旁,一名身着朱红宦官服饰的老者,拉长了调子高唱。
扑通!扑通!扑通!
村口所有村民,无论老幼,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齐刷刷地跪伏下去,额头深深抵在冰冷坚硬的土地上!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宦官尖利高亢的声音,清晰地响彻在死寂的村口上空,压过了风声,压过了心跳。
“朕闻,清河县清溪村林氏女晚,秉性淑慧,天授机杼。悯黎庶之困苦,究百工之精微。制筒车以溉旱塬,创堆肥而沃瘠土。更以巧思,活百顷盐碱死地,育嘉禾于不毛!其法著为《百工谱》,条陈缕析,活民实政,功在社稷!”
圣谕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每一个字都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重重敲在每一个跪伏村民的心头!
巨大的荣耀感如同滚烫的岩浆,瞬间冲垮了部分人心头的恐惧!
刘老栓死死攥着地上的泥土,指节发白。
赵寡妇肩膀剧烈地抖动,压抑的呜咽从喉咙里溢出。
林七爷更是激动得浑身发颤,几乎要晕厥过去!
“尤以‘清溪皂’一物,洁身涤秽,惠泽生民,亦见巧思。此乃天降祥瑞,佐朕仁政!林晚之功,实乃‘活民奇功’,当昭告天下,以彰其德!”
“清溪皂”三字被念出,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冷水!
林晚低垂的眼睫猛地一颤!
跪在她身边的王氏,身体瞬间绷紧如弓弦!
肥皂!这利润的金山,终于被这至高无上的声音,推到了天下人眼前!
“朕心甚慰,特旨亲临,以彰殊荣!待銮驾抵村,再行封赏!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从村口轰然爆发,首冲云霄!
圣旨宣读完毕,那股毁天灭地的威压似乎也随着仪仗的暂时停驻而稍有缓和。
村民们依旧跪伏在地,巨大的激动和难以言喻的惶恐在胸腔里激烈冲撞。
欢呼声在身后震耳欲聋,如同沸腾的海洋。
“万岁!陛下万岁!”
“晚丫头!听见没?陛下夸咱了!活民奇功啊!”
“祖宗显灵!祖宗显灵了!”
巨大的声浪冲击着耳膜,林七爷老泪纵横,被几个后生搀扶着才没瘫软在地。
王氏紧紧攥着林晚的手,泪水断了线似的滚落,嘴里反复念叨着“晚晚……晚晚……”激动得语无伦次。
刘老栓挥舞着拳头,黝黑的脸上是狂喜到极致的扭曲。
赵寡妇更是抱着相熟的妇人又哭又笑,状若癫狂。
整个清溪村都在燃烧,在沸腾,在巨大的、从天而降的荣耀里彻底迷失!
唯有林晚,在母亲滚烫的泪水和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心中充满了担忧。
肥皂!那小小的、价值千金的肥皂!
被皇帝金口玉言定为“惠泽生民”的“祥瑞”,从此便不再是清溪村的财富,而是悬在头顶、招引着天下最贪婪、最凶残虎豹的鲜肉!
曹德彰之流不过是土狼,而真正的豺狼,是那些盘踞在权力顶峰的影子!
“豺狼之后,必有虎豹……”林晚在心底无声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