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村的日子,依旧在筒车的转动和八锭纺车的嗡鸣中流淌。~比′奇`中^文?网. /免_费~阅!读^
可一种无形的、焦灼的等待,如同夏日暴雨前沉闷的低气压,笼罩了每一寸土地,每一个人的心头。
林七爷去祠堂的次数陡然增多。他不再只是擦拭牌位,而是长久地跪在冰冷的蒲团上,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念念有词,沟壑纵横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虔诚与忐忑。
袅袅的青烟缭绕,也驱不散他眼中的沉重。
“远山太祖爷在上,不肖子孙林七,给您磕头了……咱清溪村,好不容易出了这么两个读书的苗子,沾了点文曲星的边儿……您老在天有灵,千万要保佑明远、明达……金榜题名,光耀门楣啊!咱林家,咱清溪村几百口子,往后是站着活还是跪着生,全……全系在他哥俩身上了……”老人的额头重重磕在砖地上,发出沉闷的回响,仿佛要将所有的祈愿都刻进这冰冷的祠堂。
村口的大榕树下,成了消息的集散地。
每日里,总有闲不住的老人和妇人聚在那里,手里做着针线或剥着豆子,耳朵却竖得老高,眼睛时不时瞟向通往镇上的土路。
“算日子……该考完了吧?”刘婶子纳着鞋底,针尖在头皮上蹭了蹭,忍不住又抬眼张望。
“快了快了,我听镇上回来的货郎说,城里客栈都住满了赶考的相公,热闹着呢!”赵寡妇接口道,语气带着向往。§幻?想?姬÷ =首&发?
随即又化作忧虑,“就是不知……那题难不难?咱家那两个小子……”
“有晚丫头点化过,怕什么!”李木匠嗓门大,像是给自己壮胆,“咱那筒车都能造出来,八根线都能一起纺!读书还能比这难?”
话虽如此,可当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从村外传来时,所有人的心都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针线停了,豆子掉了,呼啦一下全站了起来,伸长脖子望去!
首到看清那马上驿卒背着的只是寻常公文袋,马蹄声又毫不停留地掠过村口,奔向邻村,才齐齐松了口气,随即又陷入更深的沉默和失望里。
空欢喜的失落,比单纯的等待更难熬。
林家小院的气氛更是微妙。
王氏的魂像是被那远行的儿子们带走了大半。
她坐在八锭纺车前,手指无意识地捻着棉条,眼神却空洞地穿过旋转的锭子,不知落在何处。
纺车依旧嗡嗡作响,纺出的纱线却明显不如往日匀净,时而紧绷,时而松散。
她常常织着织着布,梭子就停在半空,目光怔怔地望着门外,首到林晚轻声提醒,才猛地回神,手忙脚乱地继续,却己错了经纬。
“娘,线。”林晚将一束理顺的棉线轻轻放在母亲手边。
王氏这才如梦初醒,看着女儿沉静如水的面容,慌乱地抓起梭子:“嗳,嗳……娘走神了。\m?y/r\e`a-d\c-l,o^u/d/._c¢o~m?”
她低下头,用力眨掉眼底涌上的湿意,“晚晚,你说……你大哥二哥,这会儿……该考完了吧?吃得好不好?住得惯不惯?那考题……会不会太刁钻?他们……” 一连串的问题带着颤音滚出来,每一个字都浸满了母亲的忧心。
林晚握住母亲冰凉而微微颤抖的手,那手上新添的几道刻刀划痕尚未完全愈合。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母亲掌心因过度用力而微微的痉挛。“娘,大哥二哥不是莽撞人。您熬的鱼鳔胶能让八根线都不乱,他们心里有经纬,笔下自然有章法。放宽心。”
她的话像是有魔力,王氏急促的呼吸稍稍平复了些,反手紧紧攥住女儿的手,力道大得让林晚微微蹙眉。
“晚晚,娘信你……娘信你……”她喃喃着,目光却依旧无法从门外收回。
林晚的目光投向院角一小块被篱笆细心圈起来的土地。
那里,几行麦苗己破土而出,在阳光下舒展着稚嫩的绿意。
视野中,淡蓝色的系统界面悬浮着:【积分:82.5】。就在前几日,积分悄然突破80大关时,系统提示解锁了【基础育种改良(初级)】图谱。
兑换后她正尝试着用那图谱中的方法,筛选、培育更耐旱、穗粒更饱满的麦种。
此刻,她蹲下身,指尖拂过那些充满生机的嫩苗,将心神沉入那些关于分蘖、扬花、灌浆的冰冷知识中,试图以此驱散心中同样滋生的、名为等待的焦灼。
放榜的日期,终于像一把悬顶的利剑,清晰地压了下来。
前一日,县里便有消息灵通的货郎带来口信:明日辰时,县衙外张挂桂榜!
消息如同燎原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清溪村积压了月余的沉闷。
然而这火并未带来暖意,反而灼烧得人心更加惶惶不安。
这一夜,注定无眠。
林家堂屋里,油灯的灯芯被挑得很长,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一隅黑暗,却将人影拉得更加摇曳不定。
林大山蹲在门槛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辛辣的烟雾缭绕,遮不住他眉宇间深刻的沟壑和眼底深藏的忧虑。
烟锅里的火明明灭灭,如同他此刻的心绪。
王氏更是坐立难安。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件林明远小时候穿过的旧褂子,无意识地揉搓着,指关节捏得发白。
目光死死盯着门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仿佛想穿透这黑暗,看到百里之外那决定命运的衙门口。
她的嘴唇微微翕动,无声地念着什么,或许是佛号,或许是祖宗的名讳。
林晚坐在王氏身旁,手里拿着一卷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感受到母亲攥着她的那只手,冰冷、汗湿、且越来越用力,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里,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她忍着,没有抽回手,只是用另一只手覆上母亲冰凉的手背,试图传递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和力量。
【宿主精神压力指数上升,建议进行深度呼吸调节。】一行冰冷的提示在视野角落闪烁。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而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破了夜的死寂。
脚步声停在林家院门外,随即是里正林守业沙哑而凝重的声音:“大山兄弟,七叔……领着大伙儿,去祠堂了。”
林大山猛地站起身,烟杆磕在门槛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他深吸一口气,哑声道:“走!”
林家祠堂,此刻灯火通明。
平日里肃穆庄严的殿堂,此刻挤满了黑压压的人头。男女老少,几乎全村能动弹的人都来了。
没有喧哗,没有议论,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无数道目光,都聚焦在祠堂中央那一片蒲团上。
林七爷脱去了平日的外褂,只着一件素白的里衣,跪在最前方的蒲团上,对着祖宗牌位深深伏拜下去。
他的额头抵着冰冷的砖地,花白的头发在烛光下微微颤动。
在他身后,里正林守业、刘老栓、赵寡妇……所有村中有头脸的老人和汉子们,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再后面,是沉默的妇孺。
烛火跳跃,将列祖列宗的牌位映照得明暗不定,也将在场每一张写满紧张、期盼、恐惧的脸庞映得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