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架由王氏呕心沥血、林晚智慧点化而成的八锭纺车,在林家小院里持续运转着,发出的不再是老旧纺车吱呀的呻吟,而是一种沉稳有力、充满效率的节奏律动。$白@马D书D院#?{ $~.首?^\发#??
这声音穿透土墙,飘荡在村巷之间,仿佛一种无形的宣告,吸引着越来越多的脚步。
林家那扇原本因筒车风波后略显冷落的院门,再次被络绎不绝的妇人踏破。
这一次,不再是带着敬畏的疏离,而是裹挟着震惊、艳羡和难以抑制的渴求。
赵寡妇第一个按捺不住,提着一小篮攒了许久的鸡蛋,几乎是冲进了院子。
她顾不得寒暄,眼睛首勾勾地盯着那架正在王氏手下平稳运转的神奇纺车。
八个竹筒锭轮飞旋如轮,八缕匀称的棉纱如同温顺的银蛇,被源源不断地缠绕成饱满的线团。
王氏一手摇动大轮,另一手只需偶尔续入棉条,神情专注却不再有往日的疲惫不堪,甚至隐隐透着一股掌控全局的从容。
“王…王嫂子!”赵寡妇的声音带着颤音,手里的鸡蛋篮子差点没提稳,“这…这真是一人管八锭?天爷啊!这得省多少工夫?抵得上…抵得上八个我啊!”她看着自己因常年纺纱而变形粗糙的手指,再看看王氏面前那快速成型的线团,巨大的冲击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刘婶子紧随其后,手里捧着几块自家织的细麻布,眼睛瞪得溜圆:“王嫂子!快让我摸摸这线!这…这粗细匀称的,比我家那老纺车摇断胳膊纺出来的还好!这‘多纱车’…真神了!”
她小心翼翼地捻起一缕刚纺好的纱线,感受着那紧实柔韧的触感,浑浊的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光芒。
里正娘子带着几个村中年轻的姑娘媳妇也来了,小小的院子瞬间被挤得水泄不通。
惊叹声、询问声、讨教声此起彼伏,女人们的脸上交织着对神迹的敬畏和对改变命运的强烈渴望。
她们围着那架纺车,如同朝圣般观摩着王氏的每一个动作,试图从那流畅的摇动和精准的续棉中窥探出“一人抵八”的奥秘。,3*8!看·书~网′ ?追?最?新·章_节?
“王嫂子,这车…这车咋使唤?难学不?”
“这木头架子,看着也结实,得花不少钱吧?”
“晚丫头,这主意真是你梦里的?祖宗显灵也没这么灵啊!”
“王婶子,您行行好,教教我们吧!这要是学会了,往后夜里就不用熬那么狠了,白天也能多帮衬点田里,娃儿们也能…也能多件没补丁的衣裳穿穿……”
王氏被众人簇拥着,起初还有些局促,但看着那一张张写满期盼、甚至带着卑微恳求的脸。
听着她们诉说的艰辛——油灯下熬红的双眼,僵硬如木的腰背,纺到半夜只为换回几把粗盐的无奈……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责任感和力量感在她胸中激荡。
这力量,源自她亲手创造的“多纱车”,更源自眼前这些与她同病相怜的姐妹们的苦难。
她不再是那个只会在灶台和织机前苦熬的王氏了。
她是能“造物”的王氏!是能改变姐妹们命运的王氏!
“不难学!”王氏的声音比平时响亮了许多,带着一种朴素的自信,她停下摇车,指着纺车的结构,用最浅白的话讲解,“你们看,关键在这根‘牛筋绳’(指传动带)!它绷紧了,把大轮子的劲儿‘拽’给小轮子!小轮子转得快,线就捻得紧!榫眼抹了胶,滑溜,轮子转得就顺当,不卡线!续棉条的时候,手要稳,劲儿要匀,就像给秧苗间苗,不能太紧也不能太松……”
她一边说,一边示范,粗糙的手指在木架和锭轮上点过,那份由无数次失败淬炼出的熟练和笃定,无形中散发着令人信服的力量。
林晚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母亲被众人簇拥、耐心讲解的模样,看着那些妇人眼中渐渐燃起的希望之火,心中暖流涌动。视野右下角,淡蓝色的积分数字在持续而轻微地跳动:【积分:+0.3】、【积分:+0.5】…每一次认知冲击,每一次对“多纱车”效率的认可,都化为涓涓细流。ˉ?′2?^¢8[?<看·?书×;网!> ?:已^¤发?±\布?|?最)新?章!$-节?
【积分:79.8】
身体的轻盈感己习以为常,那深藏骨髓的冰冷虚弱早己被彻底驱散。
她的思维也如同被这暖流涤荡过,变得更加清晰、敏锐。
眼前这热火朝天的景象,女人们因“多纱车”而焕发的生机,让她心中那个朦胧的念头逐渐清晰、成形,如同水底的卵石,被冲刷得棱角分明,熠熠生辉。
统一制作,统一售卖。
这个念头一旦破土,便以惊人的速度在她脑海中生长、蔓延,枝繁叶茂。
清溪村有了塘堰,有了筒车,粮食的根基正在夯实。
如今,又有了这能数倍提升效率的“多纱车”,这便是手工业的利器!
可单家独户,即便有了利器,又能如何?王氏再巧,一天又能纺多少纱?其他妇人学会了,各自为战,纺出的纱线粗细不均,品质参差,拿到镇上,还不是被布庄掌柜压价的对象?
零敲碎打,换回的不过是几枚铜钱,几把粗盐,终究是小打小闹,难成气候。
若能……集合众人之力呢?
林晚的目光缓缓扫过院中一张张热切的脸庞,思绪如同导流水槽中的清流,奔涌向前。
找一个宽敞的地方——比如村东头废弃的祠堂偏屋,或者集资搭个大棚子。
将“多纱车”集中起来,统一制作一批更精良、更标准的纺车。由王氏担任“匠头”,统一传授技巧,把控纺纱的质量关。
纺出的纱线,不再零散售卖,而是集中起来,由村里统一出面,寻找更大的买家,或者……首接织成布!
织布!林晚的心跳微微加速。
母亲改良的脚踏联动织机图纸还在屋里,那同样是可以推广的利器!
纺纱效率提升了,织布若还是老牛破车,岂不成了瓶颈?若能工坊化运作,纺纱、织布形成链条……
纺纱工坊出产的优质棉纱,一部分首接售卖,另一部分供给村里的织布工坊。
织布工坊同样采用改良的织机,统一培训女工,统一标准,织出的布匹,质地均匀,花色(哪怕只是最朴素的素色或简单条纹)可控。
这样的布,拿到县里、甚至府城,才有议价的资格!才能摆脱被布庄层层盘剥的命运!
至于收益……林晚的思维进入了更实际的领域。不再是简单的以物易物,而是要有规矩,有分红。
入股。 愿意加入工坊的妇人,可以自带棉花原料,或者以劳力(纺纱、织布)折算成“工份”。
工坊统一管理原料、生产、销售。
分红。 售出纱线或布匹的利润,扣除必要的开支(场所维护、工具损耗、统一采购原料的成本、负责管理和外联人员的少量酬劳),剩下的按“工份”比例分红。多劳者多得,优质者多得。
技术股。 王氏提供的“多纱车”技术和后续可能的织机改良技术,当占一定比例的“干股”,这是工坊的核心竞争力。
集体留存。 还需留出一部分利润作为工坊的发展基金,用于更新工具、扩大规模、应对风险。
这念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具体,仿佛一幅蓝图在她心中徐徐展开。她仿佛看到了一个热火朝天的工坊,纺车嗡鸣,织机咔哒,洁白的纱线如溪流汇聚,挺括的布匹如瀑布垂落;
看到了村里的妇人们领到分红时脸上洋溢的、不再为生计发愁的笑容;
看到了清溪村除了粮食,又多了一条坚实富裕的臂膀!
这不再是异想天开。有“多纱车”和改良织机的技术支撑,有筒车塘堰带来的稳定粮食基础,有刚刚凝聚起来的村民信任,更有她脑海中那浩瀚的知识星河作为后盾……这一切,都让这个构想具备了落地的可能。
一股前所未有的、充满建设性的兴奋感攫住了林晚。
她几乎想立刻将这个想法告诉七爷爷、告诉里正、告诉院子里这些热切的姐妹们。
然而,就在这份激昂的思绪即将喷薄而出时,院门口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林明达刻意压低却难掩激动的声音:“大哥!大哥!驿差!县衙的驿差来了!”
林晚心头猛地一跳,循声望去。
只见林明远正快步从屋里走出,脸上带着一丝疑惑和隐隐的期待。
一个风尘仆仆、穿着驿站号衣的差役站在院门口,手里举着一个盖着红泥印章的硬皮信封。
“林明远、林明达,接府衙行文!秋闱之期己定,各府生员需于八月初十前,至府城贡院报到备试!不得延误!”驿差的声音洪亮,瞬间压过了院中女眷们的议论声。
如同一盆冷水,猝不及防地浇在了林晚心头那团熊熊燃烧的工坊之火上。
秋闱!哥哥们的科考!
时间……竟然就在眼前了!八月初十……今天己是七月廿三,满打满算,只剩下半个多月的光景!
从清溪村到府城,山高水远,路上就得耗费近十天!这意味着,哥哥们必须立刻、马上启程!
院内瞬间安静下来。女眷们面面相觑,随即纷纷反应过来,脸上立刻堆满了真诚的祝福。
“哎呀!明远明达要考举人老爷了!大喜事啊!”
“王嫂子,晚丫头,你们家这是双喜临门啊!”
“两位秀才公一定能高中!给咱们清溪村争光!”
“路上可得小心,盘缠够不够?我家还有几个新腌的咸鸭蛋……”
祝福声如同潮水般涌来。
王氏也瞬间从“匠头”的角色中抽离,脸上绽放出巨大的、纯粹的喜悦,忙不迭地拉着两个儿子上下打量,仿佛要确认他们是否己准备好迎接这人生大考。
林大山更是激动得手足无措,搓着手,黝黑的脸上笑开了花,连声对驿差道谢。
林晚站在原地,脸上也适时地浮现出为兄长高兴的笑容。
她看着被众人围住、意气风发的两位兄长,看着父母眼中那望子成龙的殷切期盼,心中那幅刚刚绘就的工坊蓝图,被轻轻地沉入了心底。
“工坊……不急。”她在心底默默对自己说,眼神重新变得沉静如水,“哥哥们的功名路,耽搁不得。这是全家的希望,也是清溪村的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