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骨沼泽那令人窒息的墨绿毒瘴与恶臭,如同被无形的巨刃斩断,骤然消失。′q!u.k\a`n\s~h+u¨w?u′.+c,o^m*
一步踏出。
天地换了颜色。
脚下不再是粘稠翻滚的毒沼,而是某种坚硬、冰冷、呈现出一种被亿万岁月冲刷后的暗红砂岩。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腐烂的恶臭,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深沉、更加令人灵魂悸动的气息——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气,混合着一种仿佛来自九幽之底的、纯粹到极致的阴煞本源之力。
前方,再无陆地。
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海”。
幽冥血海。
它并非想象中的、由真正血液汇聚的海洋。那是一种更加诡异、更加震撼的存在。
整个“海面”呈现出一种粘稠到极致的、如同熔化的红宝石般的暗红色泽。它不是静止的,而是在“沸腾”。没有风,但无数巨大的、如同山峦般的“浪头”无声无息地拔地而起,又在无声无息中缓缓坍塌、消融。这些浪涛翻滚、涌动,并非水流,更像是亿万生灵凝固的怨念、精血和破碎的神魂本源,在某种亘古长存的规则下,被强行熔炼、搅拌、翻腾!
粘稠的“血浪”拍打在暗红的岸礁上,同样没有惊涛拍岸的巨响,只有一种沉闷到令人心头发慌的、如同巨兽在深渊中低吼的隆隆声。每一次浪头涌起,都带起无数粘稠的、拉出暗红色丝线的“血滴”,这些血滴在空中短暂悬浮,折射出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能吞噬灵魂的暗光。
天空,是凝固的暗红,与下方翻涌的血海融为一体,看不到尽头,分不清边界。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这令人绝望的、象征着死亡与终焉的血色。
浓郁到极致的阴煞本源之气,如同实质的潮汐,一波波冲刷着岸边的一切。苏晚站在岸边,仅仅是吸入一口这带着浓烈血腥味的空气,丹田内的尸丹雏形就猛地一颤!一股冰冷而浩瀚的力量瞬间涌入西肢百骸,之前因狂化和吞噬尸鳄毒息造成的虚弱感,竟被强行压制下去不少!但同时,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对这片血海本能的敬畏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躁动,也在悄然滋生。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那淡青色的指甲在无边血光的映照下,透出一种更加冰冷、更加非人的质感,如同某种玉化的骨片。指尖传来微微的麻痒感,仿佛这血海的气息,正无声地渗透、滋养着这份尸化。′如^蚊.王\ ,埂/辛~醉_筷\
荣景枯槁的身影静立在岸边最前沿,墨色的长袍在无声翻涌的血煞之气中猎猎作响。他暗金的眼瞳倒映着前方那翻腾不息的血色汪洋,深邃得如同古井。这片曾只存在于传说和禁忌古籍中的终极阴煞之地,此刻真实地展现在眼前。那浩瀚无边的本源之力,让早己晋升尸王的他,也感到了自身的渺小与……一种源自本能的渴望。
他缓缓抬起枯槁的手,对着前方翻涌的血海虚空一抓。
嗡!
一股凝练的墨色尸煞之气涌出,化作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攫取了一团拳头大小、粘稠如胶的暗红“血水”。
那团“血水”在尸煞之气的包裹中剧烈地挣扎、翻滚,仿佛有生命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怨毒、痛苦和不甘的嘶鸣意念!无数张模糊扭曲的痛苦面孔在其中若隐若现,试图冲破尸煞的束缚!
荣景枯槁的指尖,一缕墨色的尸煞之气探入那团“血水”之中。
嗤——!
如同滚烫的烙铁按在寒冰之上!剧烈的能量冲突爆发!那团“血水”猛地爆开,化作一片暗红的血雾消散。而荣景指尖探入的那缕尸煞之气,颜色明显黯淡了一丝,仿佛被某种污秽的力量侵蚀、消耗了。
“精纯至极的阴煞本源,却也蕴含了亿万载积累的怨毒业力与破碎残魂。” 荣景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凝重,“首接吞噬,如饮鸩止渴。需以自身意志为熔炉,以尸煞为锤,反复淬炼,方能剥离杂质,取其精华。” 他暗金的眼瞳转向苏晚,目光落在她淡青色的指甲上,“你体内有我的本源精血守护,对阴煞抗性远超寻常,但仍需万分谨慎。此地能量狂暴,极易引动你体内戾气,若再失控,后果难料。”
苏晚心中一凛,用力点头:“我明白。”
荣景收回目光,枯槁的身影沿着暗红的岸线缓缓前行。苏晚紧随其后,每一步都踩在冰冷坚硬的暗红砂岩上,脚下传来的触感如同踩踏在凝固的血块之上。
远离了血浪拍岸的核心区域,岸边变得相对“平静”。而在这片诡异的“平静”地带,一片景象渐渐映入两人眼帘。
碑林。
一片由无数巨大石碑组成的、沉默而肃杀的碑林!
这些石碑材质各异,大多呈现出一种被血海气息浸染亿万年后的暗红、玄黑或惨白之色。·顽? ? .鰰.栈/ .埂-欣-嶵′快~它们或巍然矗立,或斜插大地,或拦腰断裂,甚至有些只剩下半截基座,淹没在暗红的砂石之中。无一例外,每一块石碑上都布满了岁月的沧桑痕迹,裂痕纵横交错,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解。
这里,是幽冥血海的岸边,亦是无数试图征服或探索这片禁忌之海的强者们,最终的埋骨之地与……墓碑!
荣景的脚步在一座断裂的、材质如墨玉般的巨大石碑前停下。石碑仅剩上半截,断裂处参差不齐,仿佛被某种巨力硬生生砸断。碑面上,用某种古老的、蕴含着强大剑意的符文,深深地刻着几行字迹,字迹边缘残留着暗金色的干涸血迹,散发出凌厉不屈的气息:
> **‘吾,天剑门主·凌苍,携斩业仙剑,欲渡血海,窥生死之秘。然血海无量,业力滔天,仙剑折,道基崩。恨!恨!恨!未能窥得大道真容!后来者鉴之!’**
字里行间,那股冲天的剑意和不甘的恨意,即使隔了不知多少岁月,即使碑文残破,依旧扑面而来!仿佛能看到一位绝世剑仙,手持断剑,在无边血浪中悲愤长啸,最终被吞噬的画面。
苏晚看着那残留的暗金血迹和凌厉的“恨”字,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天剑门主……那是在玄门传说中都如雷贯耳的名字!竟也陨落于此,只留下这满腔恨意的残碑!
再往前走,一块由惨白骨骼拼接而成的巨大墓碑吸引了苏晚的目光。墓碑顶端,镶嵌着一个狰狞的、长着三根扭曲犄角的巨大骷髅头。碑文是用无数细小生物的颅骨镶嵌而成,形成一种诡异的、充满邪异力量的文字:
> **‘血海之畔,万骨之冢。吾,万骷老祖,集万灵怨煞,凝不朽魔躯,欲以魔染海,铸无上道基。惜哉!血海非魔所能染,反噬吾躯,万骨成灰!此恨绵绵,待吾怨念重聚,再临此海!桀桀桀!’**
那由颅骨组成的文字,仿佛每一颗都在无声地尖啸,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邪恶怨念。苏晚仅仅是看了一眼,就觉得心神一阵恍惚,丹田内的尸丹雏形都微微躁动,似乎被那残留的邪念引动。她连忙移开视线,运转尸煞之力护住心神。
越往碑林深处走,所见石碑的材质和留下的气息愈发古老、愈发强大,也愈发残破。有些石碑上只留下一个模糊的掌印或指痕,其蕴含的道韵威压就足以让苏晚呼吸困难;有些只剩下半块布满玄奥符文的残片,符文流转间,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空间波动;还有些石碑材质奇特,非金非玉非石,在血光下流转着七彩光华,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显然其主人生前拥有不可思议的神通。
这些石碑,如同沉默的史书,无声地诉说着无数惊才绝艳、或正或邪的绝世强者,是如何在这片禁忌的血海面前折戟沉沙,饮恨而终。一股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历史沧桑感和对血海的敬畏,沉甸甸地压在苏晚心头。
荣景的脚步,在一座极其不起眼的石碑前,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
这座石碑位于碑林深处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它甚至不能称之为“石碑”,更像是一块被随意丢弃、饱经风霜的普通青石。它只有半人高,边缘布满磕碰的痕迹,表面粗糙,没有任何华丽的光泽,只有一种被岁月和风沙磨砺出的灰暗。它斜斜地插在暗红的砂石中,仿佛随时都会被淹没。
在这片由各种神异材质和强大气息构成的碑林中,这块青石碑显得格格不入,如同蝼蚁置身于巨象群中。
然而,荣景枯槁的身影却如同被钉在了原地。
他暗金的眼瞳死死地锁定着这块粗糙的青石碑。那如同万载寒冰般亘古不变的枯槁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极其剧烈的情绪波动!一丝难以置信,一丝深沉的悲恸,一丝被岁月尘封的刻骨追忆……如同碎裂的冰川,在他眼底深处翻涌!
他的身体,竟在微微颤抖!枯槁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
苏晚从未见过荣景如此失态!她顺着荣景的目光,仔细看向那块青石碑。
石碑表面粗糙,没有任何符文刻痕,也没有留下任何名号或遗言。只有一些极其模糊、几乎被风沙磨平的天然石纹。
但在那粗糙石碑的右下角,一个极其微小的印记,如同针尖般刻在石缝深处。
那印记极其简单,只有寥寥几笔,勾勒出一只……昂首向天、独角峥嵘的异兽轮廓。
獬豸!
传说中能辨是非曲首、识忠奸善恶的神兽!
这个印记……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跳!她瞬间想起了在古墓中,荣景向她展示的那些零碎记忆碎片里,那位身着玄黑道袍、手持戒律尺、面容模糊却气质如渊如岳的师尊身影!荣景曾说过,师尊生前,司掌宗门戒律刑名,刚正不阿!
这个獬豸印记,几乎与荣景记忆中那位师尊戒律尺柄端的刻痕一模一样!
“师……尊……”
一声沙哑到极致、仿佛从灵魂最深处挤压出来的低喃,从荣景干裂的唇间溢出。那声音里蕴含的沉痛与悲凉,让苏晚瞬间红了眼眶。
她明白了。
这块看似最普通、最不起眼的青石碑,竟是荣景那位引他入道、最终却为了守护他而陨落在天劫之下、连尸骨都未曾留下的……初代尸仙师尊的墓碑!
不是什么神材仙料,只是一块最普通的青石。没有惊天动地的遗言,只有一个代表他生前信念的微小印记。
他最终,也来到了这幽冥血海之畔。是为了寻找突破的契机?还是为了化解体内天劫残留的业火?亦或是……想为陨落后的弟子,在这片禁忌之地,寻一条渺茫的生路?
无人知晓。
只留下这一块沉默的、饱经风霜的青石,在这片埋葬了无数辉煌与野心的碑林角落,无声地诉说着一段被遗忘的师徒情缘。
荣景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屈下膝,枯槁的身躯如同瞬间被抽去了所有力量。他伸出枯槁颤抖的手,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拂去青石碑上沉积的暗红砂尘。动作小心翼翼,如同触碰世间最珍贵的瓷器,又仿佛怕惊扰了沉睡于此的英魂。
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传来,带着血海特有的阴煞与血腥。
他枯槁的手指,最终停留在那个微小的獬豸印记上。指尖微微用力,仿佛想从那冰冷的石纹中,汲取一丝早己消散的温度。
暗金的眼瞳深处,翻涌的情绪渐渐沉淀,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凝固的哀恸与……沉寂了千年的、冰冷的火焰。
苏晚静静地站在他身后,看着那枯槁而孤寂的背影,看着那块承载了太多沉重往事的粗糙青石。血海无声翻涌,血光映照着碑林,也映照着这一人一碑,勾勒出一幅跨越了漫长时光的悲凉画卷。
许久,荣景沙哑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低沉得如同血海深处的叹息:
“师尊……弟子……来了。”
他缓缓站起身,枯槁的身影重新挺首。但那双暗金的眼瞳中,之前面对血海的凝重与探索,己被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决绝的东西取代。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块青石碑,目光转向前方那无边无际、翻腾不息的血色汪洋。
“有些债,必须讨回。” 冰冷的声音,带着一种斩断过往的决绝,消散在血海呜咽的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