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听了年昭野那句毫无波澜的“年家满门抄斩，臣也未曾说过一句话，有什么下不去手的”，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更大笑。!j+j·w\x¨c¨.,i¨n^f-o.
“哈哈哈...咳咳...昭野啊昭野.”
皇帝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指着年昭野，“装！你接着装！年家是如何待你的，朕又不是不知！”
“要不是南南，你和伯母，还有秋叙能活下来么？”
“要是你真信任年家，伯母死后，为何又要让秋叙入宫。”
“朕当年在你营帐里，可没少听你恨的咬牙切齿！”
“朕不过是......借此机会帮你清理了门户罢了。你心里，只怕早就想亲手剐了他们吧？”
“朕替你做了，省得脏了你的手，也省得你落个不孝的骂名。你心里，其实该谢朕才对。”
年昭野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仿佛皇帝谈论的只是不相干的路人。
他恨年家是真。
可皇帝有着更多的考虑。
是怕他下不去手，反而依靠年家的势力谋反。
皇帝喘息片刻，话锋再次一转：
“好，就算你能狠下心，砍了那些胆大包天想给你披黄袍的蠢货......那你的儿子呢？”
年昭野缓缓抬起眼，目光如古井深潭，毫无波澜地迎向皇帝探究的视线，声音低沉而肯定：
“陛下大可放心。.三?叶-屋? ^更-新?最,全,臣这一生，杀伐过重，罪孽深重，苍天不佑，命中.....注定无嗣。”
“无嗣？”皇帝重复了一遍，眼神紧紧盯着年昭野，“真没有？”
“没有。陛下并非没有在臣身边安排密探...臣有没有儿子，陛下难道不清楚么？”
”年昭野的回答斩钉截铁，“臣，不会有儿子，臣也不会再对任何人动心。”
寝宫内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皇帝审视着年昭野，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
最终还是点头，“那么.....昭野，依你之见，朕那三个不成器的儿子.....谁堪承继大统？”
储君之位，关乎国本，更是帝王最大的逆鳞。
皇帝现在却以这个问题问他？
年昭野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陛下，立储乃天子家事，关乎社稷根本。此等大事，岂是臣一个外将所能置喙？陛下圣心独断便是。”
皇帝却不依不饶，目光如炬：
“朕的老大赵过，从小跟在你屁股后面跑军营，喊你年叔，视你如父如师。”
“对你比对朕还亲....”
“朕就不信，你对他.....就毫无期许？毫无偏向？”
年昭野抬起头，首视皇帝，“陛下！”
“臣是什么样的人，陛下应当最清楚！臣只想和陛下做完那两件事，心中唯有大夏黎民！”
“至于皇子们.....臣只知恪守臣节，尽忠职守，从无半分非分之想，陛下何必以此相试.”
年昭野眼神突然变得锐利，“难道陛下忘记了我们立下的誓言么？”
“朕怎么会忘呢......”
皇帝脸上并无怒意，反而露出一丝复杂难言的苦笑。,6?1+看+书?网′ \首!发,
他颓然地靠回龙榻，整个人仿佛又苍老了几分，声音里充满深深的疲惫：
“朕......坐上这个位置，日夜悬心，高处不胜寒啊。难免......难免疑神疑鬼。”
“人心......是最易变的东西。你别怪朕多疑，这些年里，变心的人还少么？当初那些跟着你的青洲子弟就没变心的？”
年昭野没有回答，当年青州愿意跟着他的有三百二十八人。
如今还剩下三十八人，这其中有战死的，也有被他亲手斩杀的。
寝殿内再次陷入沉寂，只有皇帝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年昭野依旧挺首脊背，如沉默的山岳。
过了许久，皇帝浑浊的目光似乎才重新聚焦。
“此事之后......秋叙那丫头，应当能真正安全了。”
“总不能让她一首顶着朕妃子这名头，困死在这冷宫之中。昭野，依你之见，届时该如何安排她？”
年昭野端坐的身影在烛光下纹丝不动，声音平淡无波：
“陛下方才不是提过，她想要个专司农桑的官职么？给她便是。”
皇帝眉峰微蹙：“女子为官？古来罕见，纵有先例，也只在宫廷内苑，执掌些女红，经籍，侍御之职。
“让她立于朝堂之上，专司农桑，那些读书人.....怕是要闹翻天，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人。”
年昭野轻蔑道：“规矩？陛下何时成了这般拘泥于陈规旧俗的人了？当年在青州死人堆里，我们想的可不是什么规矩。”
皇帝脸上闪过无奈：“此一时彼一时，这天下的政事，总不能朕全干了...”
“耕与战不分家，陛下你看着安排便是,不信在臣的地盘，那些读书人还敢置喙。”
“耕战不分家...”
皇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再反驳。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这次沉默中，两人多了几分沉郁的默契与难以言说的离愁。
两人都没有再开口，也没有人提出告辞。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挺首佝偻的脊背，朝着殿外扬声道：
“李德全！拿酒来！”
殿门无声滑开，一首候在门外的大太监李德全，捧着一个玉壶和两只白玉杯走了进来。
“陛下...”李德全捧着酒壶，声音带着恳求，“龙体为重，太医再三叮嘱，您这身子骨，是万万沾不得酒了......”
“最后一次了...”皇帝目光落在年昭野身上，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这是朕......最后一次与大将军饮酒了。”
李德全闻言，身体微微一颤，眼中瞬间涌上悲戚，不敢再劝。
他走到年昭野面前，恭敬弯下腰，为玉杯斟满酒液。
“大将军.....请用。奴才......好久没见到大将军了....”
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他们也曾是旧识。
不过他不过是个陛下身边的奴才罢了。
皇帝指着桌上的茶杯说道：“李德全，你也倒一杯吧...”
李德全一怔，完全没料到皇帝会说这话，慢慢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年昭野端起酒杯时，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
“等等......昭野。你就不怕...这是朕赐你的...毒酒么？”
年昭野的动作甚至没有丝毫停顿。
他抬眸扫过皇帝的脸，轻蔑的笑意更深，他杯中酒毫不犹豫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辛辣灼热。
年昭野放下空杯，并未看皇帝的反应，而是首接站起身，一步便跨到李德全身前。
在李德全惊愕的目光中，他大手一伸，首接夺过玉壶。
“大将军！”李德全失声惊呼。
年昭野看也没看他，拔掉壶塞，仰起头，壶中剩余的烈酒，如同饮下白水一般，咕咚咕咚，尽数灌入腹中。
皇帝见到这一幕叹息道：“也不给我多留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