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宁五年……”
周邦彦的指尖,轻轻拂过那张茶引上“崇宁五年”四个朱红大字。^看^书′屋~暁′说*网· /埂′薪+醉_全?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凝重。
崇宁,是当今官家赵佶的第四个年号。
崇宁五年,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年。
一张七年前的陈旧茶引,为何会被朱勔如此珍而重之地藏在贴身的锦囊之中?
而且,这还是一张“官督御造,龙团胜雪,上供”的顶级贡茶茶引。
龙团胜雪,乃是北苑贡茶中的极品,专供皇室享用,民间难得一见。
其茶引的管控,更是严格到了极致。
每一张茶引的流向,都有详细的记录备案,稍有差池,便是杀头的大罪。
李师师的目光,也紧紧锁定在那张茶引之上。
她那双平日里流转着万种风情的眼眸,此刻却清澈如寒潭,闪烁着智慧与警惕的光芒。
“这张茶引,有问题。”
她轻启朱唇,声音虽轻,语气却异常笃定。
周邦彦点了点头。
他强压下心头的激动与悲愤,努力让自己的思绪保持冷静。
“茶引为纲,密码为引。”
他口中默念着父亲当年传授给他的“茶引密码师”口诀。
他的指尖,在那张茶引右下角一行细小的编号上轻轻滑过。
“崇宁五年,甲子科,第叁仟陆佰捌拾壹号。”
周邦彦一字一句地念出声。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茶引边缘,靠近编号的地方。
那里,用一种颜色极淡的墨水,点着几个几乎微不可察的墨点。
若非他早知拱圣营的密码规则,并且将茶引凑得如此之近,根本无法发现这些隐藏的标记。/秒/璋!结/暁!税′徃, ^追′罪!薪¨璋^踕*
“这不是普通的茶引流水编号。”
周邦彦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
“这是《大观茶论》的页码与字数标记!”
《大观茶论》,乃是当今官家赵佶亲笔撰写的茶学巨着。
此书不仅详细论述了各种茶叶的品鉴、制作之法,更被拱圣营巧妙地用作了密码本的底本。这是他父亲周御所创,拱圣营内部最高级别的密文体系,只有极少数核心成员方能掌握其精髓。
朱勔显然只是从某种渠道,获得了这套体系的皮毛,或者仅仅是其中的一个加密模板,却自以为掌握了周御的秘密。他所用的,不过是这套体系中最外层、最粗浅的加密方式。
周邦彦迅速从怀中掏出一本制作精巧、便于携带的袖珍版《大观茶论》。
这是他父亲的遗物,他一直贴身收藏。
他按照茶引上墨点标记的暗示,飞快地翻阅着书页。
“第叁仟陆佰捌拾壹号……按照拱圣营的规制,应是《大观茶论》全书的第三百六十八页,从上往下数的第八行,第一个字。”
他口中念念有词,手指在书页上迅速移动。
很快,他便锁定了一段文字。
周邦彦的手指,准确地点击在《大观茶论》袖珍本的第三百六十八页,第八行,第一个字上。
那是一个“艮”字。
“艮……”
周邦彦眉头深锁,口中低声重复着这个字。
“艮岳?”
李师师冰雪聪明,立刻联想到了当今汴京城内,那座耗费无数民脂民膏,由朱勔一手督造起来的皇家园林。
周邦彦点了点头,眼神愈发凝重。
他继续按照茶引上那些微不可察的墨点顺序,以及拱圣营内部约定的解读规则,从《大观茶论》中逐字提取信息。?h′u?l,i*a?n¢w^x,.\c?o_m+
每一个字,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他的心头。
片刻之后,他缓缓抬起头,看向李师师,声音沙哑地说道:“茶引所指,是‘艮岳深处,石窟秘藏,花石为表,铁甲暗度,辽使往来,图谋不轨’。”
短短二十个字,却字字惊心,句句泣血!
艮岳之中,竟然隐藏着石窟秘室!
那名动天下、引得无数文人墨客吟咏赞叹的花石纲,竟然只是表面文章!
其真正的目的,是利用漕运之便,暗中输送铁甲军备!
更令人发指的是,辽国使者,竟然也牵涉其中,往来勾结,图谋不轨!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贪腐舞弊,而是赤裸裸的通敌卖国!
李师师闻言,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凝固了。
她虽然早已预料到朱勔等人罪行滔天,却也万万没有想到,其罪恶竟然达到了如此令人发指的程度。
私运铁甲,勾结辽使……这任何一条,都足以将其千刀万剐,诛灭九族!
“崇宁五年……”
李师师艰难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也就是说,至少在七年之前,朱勔便已经开始了他的卖国勾当。”
“而那个时候,父亲……父亲他,是否就是因为察觉到了此事,才……”
周邦彦没有说下去,但李师师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周御将军忠肝义胆,执掌拱圣营,负责京畿防务,对这等通敌卖国之举,必然会彻查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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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或许也正是他招来杀身之祸的真正原因!
朱勔、蔡京、高俅等人,为了掩盖他们的滔天罪行,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铲除任何可能威胁到他们的人!
周邦彦只觉得一股冰冷的铁锈味直冲喉头,几欲呕出。他紧紧攥着那三份罪证,指节因过度用力而阵阵发白,仿佛要将它们捏碎,连同那些腐烂的朝臣一同碾为齑粉。那股绝望如潮水般涌来,却在触及他内心深处那道坚韧的壁垒时,瞬间破碎。取而代之的,是比过往更炽烈、更深沉的杀意和复仇的火焰。
“我们再看看其他的。”
李师师轻轻按住了周邦彦的手背,她的指尖冰凉,却带着一丝安抚的力量。
她知道周邦彦此刻的心情,但现在,还不是被仇恨冲昏头脑的时候。
他们必须弄清楚这锦囊之中,还隐藏着多少秘密。
周邦彦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将那张解读完毕的“崇宁五年”茶引放到一边,然后拿起了锦囊中的第二份文件。
那是一叠用上等高丽贡纸书写的账册。
纸张簇新,墨迹未干,显然是近期的记录。
账册的封面上,没有任何标题,只用蝇头小楷写着一个“石”字。
周邦彦翻开账册,里面的内容更是让他触目惊心。
账册上,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各种物资的调拨、转运信息。
但所有关键的物品名称,都用隐语代替。
例如,“太湖奇峰”,对应的是“精炼铁胎三百副”。
“玲珑玉笋”,对应的是“神臂弓五十张,配套弩箭五千支”。
“南海珊瑚”,对应的则是“猛火油百桶,硫磺五十石”。
每一笔交易,都清晰地记录着时间、数量、经手人,以及最终的“签收”地点。
而那些签收地点,无一例外,都指向了同一个方向——北方的幽云十六州,辽国的腹地!
这哪里是什么花石纲的调运账册!
这分明就是一份详细到令人发指的,向辽国走私军械物资的铁证!
其规模之大,种类之齐全,远超他们之前的任何想象。
周邦彦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脑门,眼前阵阵发黑。
他万万没有想到,大宋朝中,竟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丧心病狂的卖国贼!
他们不仅仅是贪墨钱财,他们是在出卖大宋的国防,是在将千千万万边关将士的性命,拱手断送给敌人!
李师师在一旁看着,脸色也变得煞白如纸。
她伸出手,颤抖地拿起锦囊中的第三份,也是最后一份文件。
那是一封用质地粗糙的羊皮纸书写的信件。
信件并未封口,上面用一种扭曲古怪的文字书写着。
正是辽国契丹文!
李师师虽然不识辽文,但她能清晰地看到,在信件的末尾,盖着一个狰狞的狼首图腾印章。
那狼首图腾,眼露凶光,獠牙外露,正是辽国皇室的专属印记!
而在这狼首印章的旁边,还用汉墨,歪歪扭扭地签着一个名字。
——耶律乙辛!
那个曾经在樊楼设宴,试图拉拢腐蚀大宋官员,最终却被周邦彦射落耳坠,狼狈而逃的辽国使臣!
这封信,竟然是耶律乙辛写给朱勔的亲笔密信!
虽然看不懂信中的具体内容,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必然是辽宋奸佞之间,勾结往来、图谋不轨的又一铁证!
船舱内的油灯,火苗跳动得更加剧烈,仿佛也感受到了这股令人窒息的压抑与绝望。
汴河的夜风,呼啸着从舱口灌入,带来刺骨的寒意。
一场足以颠覆整个大宋王朝的惊天风暴,已然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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