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天际泛起一抹鱼肚白。\微~趣.晓^税, ¢已.发,布~罪*欣/璋`結~
龙王寨的浓雾尚未散尽,带着水泽特有的清冷与草木的生腥,像一层薄纱,笼罩着这片刚刚经历过血与火洗礼的水上巢穴。
聚义厅内,彻夜燃烧的牛油巨烛早已熄灭,只留下凝固的蜡泪和一缕若有若无的焦味。
空气里,那股由鲜血、药草和决绝盟誓混合而成的凝重气息,依旧盘桓在粗大的梁柱之间,压得人喘不过气。
李师师已经换上了一身寻常船家女的粗布衣衫。
褪去樊楼头牌的锦绣华服,洗尽铅华的脸上,不见了那份雍容华贵,只剩下一片近乎透明的苍白。
这份虚弱,并非伪装。
为了结下血盟,她失了足足三成精血。此刻,她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仿佛一阵稍大的风就能将她吹倒。内息的严重亏空,让她的指尖都泛着刺骨的凉意,连呼吸都带着一丝不易察察的颤抖。
周邦彦一言不发地站在船头,亲自为她整理着头上那顶足以遮住大半张脸的斗笠。
他的动作很慢,甚至有些笨拙。
那双曾拉开过千斤铁胎弓、稳如磐石的手,此刻在触碰到她冰凉的发丝时,竟不受控制地轻颤了一下。¨狐¨恋^雯`茓+ `嶵,欣~章?踕\耕?辛+筷*
他的内力同样尚未恢复,脸色比李师师好不了多少。那双往日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里,却燃烧着一团沉静而炽热的火焰。
“樊楼,如今是龙潭,也是虎穴。”
他的声音沙哑,被晨雾浸透,压得极低,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高俅和朱勔都是生性多疑的老狐狸,你此番‘失踪’又‘归来’,他们绝不会轻易相信。”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苍白的唇上,声音更沉了几分。
“回去之后,你面对的每一个笑脸背后,都可能藏着一把淬毒的刀。他们说的每一个字,投来的每一个眼神,都可能是为你精心准备的陷阱。”
李师师扶着斗笠的边缘,缓缓抬起眼。
那双往日里流转着万种风情、能让满座王侯失魂落魄的眸子,此刻被血气洗涤过后,清澈如山涧清泉,只倒映着他一人苍白而坚毅的脸。
“他们越是不信,我便越是安全。”
她轻声回应,声音虽弱,却带着洞察人心的力量,字字清晰。
“一个让他们捉摸不透,又觉得尚在掌控之中的‘猎物’,远比一个彻底消失的敌人,更能让他们安心。_a-i/l+e·x^i?a*o~s_h`u_o~.\c¢o?m′”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浅、却无比坚定的弧度。
“他们会因为怀疑而互相猜忌,会动用各自的力量来‘保护’我,监视我。而这,正是我需要的舞台。一个能让他们自相残杀的舞台。”
一旁的张横,这位在刀口上舔血半生、见惯了生死搏杀的漕帮之主,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
他听不懂那些朝堂上弯弯绕绕的复杂算计,但他看得懂。
他看得懂那份在生死边缘滋长出的、无需言语的默契与托付。
“师师姑娘,周老弟,你们放心。”
张横瓮声瓮气地开口,打破了这片刻的安静。他那蒲扇般的大手,指着岸边一艘毫不起眼的乌篷小船。
“我已安排了帮里最精明、水性最好的三个小子护送。他们会沿着‘泥鳅沟’走,那里水道又窄又浅,淤泥深厚,官家的那些吃水深的巡江快船,根本进不去。”
“到了金水门外三里地的野渡口,自会有咱们的暗桩接应,保你神不知鬼不... ...”
他的话还没说完,钱老叔也从船舱里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老人家一夜未眠,熬红了双眼,手里却稳稳地捧着一个小小的油纸包。
“姑娘,”他步履蹒跚地走到跟前,将纸包递上,“这是老朽用七种补气血的上好药材,以古法炮制的‘七宝丸’。你元气大伤,切记每日含服一粒,不可间断。此行……此行凶险,万望保重。”
李师师接过那尚带着老人体温的药丸,那份沉甸甸的关切仿佛有千钧之重。
她对着钱老叔和张横,深深一福,宽大的衣袖带起一阵微风。
“有劳钱老叔,多谢张帮主。”
再抬起头时,她的目光,义无反顾地回到了周邦彦身上。
没有缠绵悱恻的告别。
没有千言万语的嘱托。
他们只是静静地对视着。
仿佛要用这短短的瞬间,将对方的模样,深深刻进自己的骨血里,刻进自己的神魂中。
在这乱世之中,今日一别,或许便是永诀。
终于,李师-师转过身,在那两名漕帮弟兄的搀扶下,踏上了那艘孤零零的乌篷小船。
船身轻晃,没入晨雾。
周邦彦默默地看着。
看着那艘小船如同一道青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滑入弥漫的晨雾,彻底消失在纵横交错、望不见尽头的芦苇荡深处。
他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成了一尊望向远方的石像,连心跳都随之停滞。
张横走上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力道带着江湖人的粗犷和无言的安慰。
“周老弟,她是个奇女子。吉人自有天相。”
周邦彦没有回头,只是从喉咙里,轻轻地“嗯”了一声。
良久,良久。
直到那片雾气中再也辨不出丝毫船的影子,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被寒雾浸透的冰冷:
“张帮主,殿前司的围困,还能撑多久?”
一提到正事,张横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脸上的横肉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那帮狗娘养的,用沉船和巨石堵死了几条主要的水道。如今整个龙王寨,就像被塞住口的葫芦,水泄不通。”
他压低了声音,眼中满是血丝。
“寨子里的存粮,省着吃,最多……最多还能撑十天。”
“十天之后,若是冲不出去,我这上千号弟兄,就只能活活饿死在这片水泊里!”
周邦彦的拳头,在宽大的袖中猛然攥紧,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发出“咯咯”的轻响。
他知道,留给她的时间不多。
留给他们的时间,同样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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