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三年,冬至。?0_0′晓?税.蛧? +首,发,
汴京城的天,死气沉沉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头顶。
刚下过一场冻雨,寒风如刀,卷着冰碴子,刮在人脸上。
州桥下的汴河河面,凝着一层薄冰,散发着鱼尸和水草腐烂后特有的腥臭。
码头上,只有几个监工揣着手,呵着白气,正大声呵斥着一群衣衫单薄、在寒风中抖得像筛糠的民夫。
他们在给一尊新落成的“镇河石佛”做最后的加固。
那石佛高逾三丈,半身沉在冰面之下,双手合十,低眉垂目,水泥塑成的面容上带着一丝悲天悯人的慈悲。
这是应奉局提举朱勔大人,献给当今官家赵佶的“祥瑞”。
据说,能镇住汴河年年泛滥的水患,保我大宋江山永固,万寿无疆。
一片死寂中,所有人都冻得麻木,只剩下凿子敲击石头的单调声响。
突然!
“咔嚓——”
一声极其刺耳的脆响,毫无征兆地划破了冰冷的空气。
那声音,不像石头开裂,倒像是有人用锋利的指甲,生生刮过了一块冻得僵硬的人皮,让在场所有人的心尖,都猛地一抽。
“铛啷!”
有民夫手里的锤子,吓得掉在了地上。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惊疑不定地抬起头,望向那尊石佛。
只见石佛的眉心处,不知何时,竟裂开了一道血红色的细线。
那血线,仿佛是活物!
它扭曲着,蠕动着,像一条细小的血蛇,顺着佛陀高挺的鼻梁,缓缓向下爬行。
一股浓郁的,混杂着铁锈与尸油的腥臭,伴随着血线的蔓延,瞬间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血线舔过佛陀紧闭的嘴唇,在冰寒的空气里,竟凝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雾!
最终,它蜿蜒至石佛的心口位置,仿佛积蓄了无穷的力量。,比¨奇,中`闻-枉? !毋?错?内+容`
轰然迸裂!
“轰隆!”
一声闷响!
石佛表面的水泥外壳,伴随着冰屑与灰尘,如同干裂的泥块般,层层剥落。
露出的,却不是冰冷坚硬的青石佛胎。
而是一具……
一具被血水泥浆死死浇筑在佛身之内,早已僵硬变形的人体!
那人身穿绯色官袍,依旧保持着双手合十的坐化姿势,仿佛与这尊石佛,早已融为了一体。
他的头颅微微低垂,脸上没有丝毫痛苦,反而凝固着一抹诡异至极的微笑。
那嘴角的弧度,仿佛是亲眼见到了极乐世界,又像是在无声地嘲讽着这荒唐的人间。
死寂。
整整三息的死寂。
随后,是火山爆发般的恐惧。
“啊——!”
凄厉的惨叫,如同利刃般划破了铅灰色的天幕。
人群像是被投入滚油的冰块,瞬间炸开!
民夫、监工,连滚带爬地四散奔逃,嘴里发出不成调的嘶吼,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佛……佛里吃人了!”
“人桩!是人桩血佛!”
“妖僧索命啊——!”
半个时辰后。
开封府的衙役将现场围得水泄不通,连新上任的府尹李彦绩,都顶着寒风亲临了现场。
他那张常年被酒色掏空的胖脸,在寒风中白得像刚出笼的死面馒头,两片厚嘴唇发着紫,显然是吓得不轻。
几名开封府经验最老道的仵作,围着那尊“人桩血佛”转了三圈,又是焚香又是祷告,却硬是没一个敢下手。¨鸿¢特/暁?税-罔- ^更/歆\最!哙`
那场面太过诡异,血肉、官袍与水泥冻结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触目惊心的“艺术品”,彻底击溃了他们从业数十年的心理底线。
“府……府尊大人,”一个山羊胡老仵作哆哆嗦嗦地禀报,牙齿都在打颤,“这……这乃前朝酷刑‘人桩’之法。此人与佛身已然长为一体,血肉和水泥混着冰碴子冻得比金石还硬,除非……除非将这尊祥瑞石佛彻底砸毁,否则尸身根本取不出来啊!”
李彦绩一听这话,脸上的肥肉都气绿了。
砸了佛?
这镇河石佛可是应奉局提举朱勔的心肝宝贝,明日就要请官家亲临剪彩的祥瑞之物!
朱勔那睚眦必报的性子,能活剥了他的皮!他有几个脑袋够砍?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
李彦绩气得直跺脚,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指着几个仵作的鼻子破口大骂,“本官养你们何用!连具尸体都弄不出来!”
就在他急得满头大汗,差点要昏厥过去时,一个机灵的师爷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如同耳语般道:“府尊,卑职倒想起一人,或许……或许能解此局。”
“哪个?”李彦绩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问。
“就是那个……从不良井里捞出来,寄在后院档案房当文吏的,周邦彦。”
师爷的声音更低了,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忌惮。
“属下听闻,此人懂些早已失传的‘拱圣遗术’,专攻的就是骨骼肌理、机关榫卯之道。凡是死人身上的事儿,再邪门的,到了他手里,都能拆解得明明白白。”
“拱圣营的余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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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彦绩的胖脸猛地抽搐了一下,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混杂着嫌恶与恐惧的复杂神色。
但眼下的局面,也容不得他挑剔了。
死马当活马医吧!
他立刻尖着嗓子叫道:“快!快去传!”
很快,一个身影单薄修长的年轻人,穿过躁动的人群和窃窃私语,缓缓走来。
周邦彦。
开封府档案房里一个不入流的文吏。
他走来时,脚步很稳,每一步的距离都仿佛用尺子量过,分毫不差。
四周的混乱与恐慌,似乎都与他隔着一个看不见的世界。
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到了那尊血佛之前。
现场那股浓郁的血腥与水泥的腥臭,仿佛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他的目光,平静得像深冬里结了厚冰的古井,深不见底,不起一丝波澜。
“周……周邦彦,”李彦绩清了清嗓子,强行摆出官威,颐指气使道,“本官命你,在不毁坏石佛的前提下,将尸身取出!办好了,本官重重有赏!”
周邦彦没应声,甚至没看他一眼。
他伸出手。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极为干净。
他轻轻触摸着尸体与血水泥浆的接合处,闭上了眼。
那触感,冰冷,坚硬,粗糙,像是摸着一块嵌着人骨的顽石。
他的脑海里,却清晰地浮现出不良帅当年沙哑的话语:
“记住,小子。人骨就像老木匠做的榫卯,颈七节、腰五节,每一节都有个‘松口’的缝。冻住了?就用火烤热筋,滚油泼开骨缝——跟冬天卸冻住的车轴,是一个理儿!”
他猛然睁开眼。
眼神里最后一丝情绪也消失了,只剩下绝对的冷静与专注,像一位即将进行精密手术的匠人。
他转头,第一次正眼看向身旁的衙役,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感情:
“取一桶陈年烈酒,一束浸油的细麻绳,三根铜签,半斤滚沸的桐油,一盆冰水。”
衙役们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有什么用。
但在李彦绩杀人般的眼神逼视下,还是迅速照办了。
周邦彦接过东西,将浸透了烈酒的麻绳,以一种极为复杂且精准的手法,缠绕在尸体的颈、肩、肘、腕、胯、膝、踝七处主要关节之上。
那手法,像是在给一件精密的器物布线,看得人眼花缭乱。
随后,他划着火石,点燃麻绳。
“嗤——”
幽蓝的火焰,顺着麻绳瞬间游遍尸身。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焦糊、酒气与桐油混合的怪异味道。
他没有丝毫停顿,看准火焰最盛、将水泥烧得微微发烫的瞬间,拿起铜签,如庖丁解牛般,精准无比地刺入关节连接的缝隙。
“噗!”
滚沸的桐油,顺着铜签灌入,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冒起一缕缕白烟。
最后,他端起那盆冰水,猛地泼了上去!
“咔啦啦——”
极致的热胀冷缩之下,尸体与水泥连接的关节处,同时迸裂出无数细密的裂纹。
周邦彦伸出手,在那具尸身上,轻轻一推。
那具被所有仵作认为与石佛“长”为一体的尸身,竟如积木般,被完整地、一块块地拆解了下来,平铺在了地上。
石佛本体,完好无损。
全场死寂。
李彦绩和一众仵作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看着周邦彦的眼神,如同白日见鬼。
周邦彦却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他的目光,落在了死者被撬开的嘴里。
那里,含着一片被血浸透的茶叶。
喜欢公子,请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