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江,浅水湾。-m¢a-n′k?a.n?s?h-u^.`c/o,m′
半山豪宅的偏厅里,冷气开得很足,霍启山却觉得后背黏糊糊的。
他坐在一张紫檀木椅子上,姿势僵硬,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面前的茶,是顶级的武夷山大红袍,可他一口没敢喝。
茶水己经凉了。
他等了快一个钟头。
终于,一个穿着灰色对襟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者,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了进来。
是何家的总管,福伯。
“霍家的小少爷,久等了。”
福伯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但那股子居高临下的味道,却让霍启山心里一紧,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
“福伯,您客气了。是我来得早了。”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甚至带着一丝讨好。
没办法,他家在外面虽然也算有头有脸,但在这位何老爷子面前,连提鞋都不配。
福伯嗯了一声,眼神在他身上扫了扫,像是在打量一件货物。
“天津卫的王海龙,让你来的?”
霍启山心里咯噔一下,连忙点头:“是,王老板托我给何老先生送样东西。”
福伯伸出手,动作很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东西呢?”
霍启山不敢怠慢,赶紧将一首抱在怀里的那个锦盒,用双手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福伯,就是这个。¨卡¨卡/小+说-徃· ′追_最?鑫`彰.节*”
福伯接过锦盒,分量很轻。
他掂了掂,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北边来的泥腿子,能有什么好东西。
他甚至没急着打开,而是又把目光落回霍启山脸上。
“小霍,你家里是做船运的,跟这些捞偏门的人搅和在一起,不怕给你家老爷子惹麻烦?”
这话说得很轻,却像一把刀子,扎得霍启山脸色发白。
“福伯教训的是,我……”
“行了。”
福伯摆摆手,懒得听他解释,这才慢悠悠地,用指甲掀开了锦盒的盖子。
他本以为会看到什么金银玉器。
可盒子里,只有一张泛黄的、边缘带着烧焦痕迹的旧纸。
福伯的眉头,皱了起来。
搞什么名堂?
他的目光落在纸页上,起初是随意一瞥。
可就是这一眼,他整个人,仿佛被一道看不见的闪电劈中,瞬间定在了原地!
他那双一向古井无波的眼睛,猛地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那张总是挂着几分傲慢的脸,血色“刷”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他看到了什么?
那种独特的纸张质感……那种只有明初官造才有的墨色……还有那个朱砂印……
最重要的是,那股子历经数百年岁月沉淀,混杂着书香、檀香与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气息,仿佛从历史深处扑面而来的……气韵!
这……这不可能!
福“砰”的一声,福伯猛地合上了锦盒盖子,动作大得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a.b\c_w+x·w+..c¢o_m*
他持着盒子的那只手,青筋暴起,正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他再看向霍启山时,眼神里所有的轻蔑和傲慢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惊骇、狂热和极度凝重的复杂情绪!
“送东西的人!”
福伯的声音变了调,嘶哑,急切,像是一头被困住的野兽在低吼。
“他在哪?!”
霍启山被他这副样子吓得魂都快飞了,结结巴巴地,把王海龙教他的那句暗语说了出来。
“王……王老板说……龙在北,鳞在南……”
他顿了顿,咽了口唾沫。
“等……等风来。”
“等风来……”
福伯咀嚼着这三个字,眼神变幻不定。
他不再多问一个字,也顾不上一旁的霍启山,抓着那个锦盒,转身就朝豪宅深处快步走去。
他的脚步,第一次乱了。
穿过长长的回廊,福伯在一间幽静的书房前停下,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下自己狂跳的心脏。
他轻轻敲了敲门。
“老爷。”
“进来。”
书房里,一个身形枯瘦,正靠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的老人,缓缓开口。
他就是何善衡。
是那个一手缔造了恒生银行,在整个香江跺跺脚,金融圈都要抖三抖的隐形巨擘。
福伯推门进去,将锦盒高高举过头顶。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老爷,北边……来了片‘龙鳞’。”
何善衡那双闭着的眼睛,眼皮动了动。
他没有立刻睁眼,只是淡淡地问:“成色如何?”
“老爷……”福伯的声音更咽了一下,“我……我不敢看。”
嗯?
何善衡这才缓缓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看似浑浊,却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此刻,一丝锐利的光芒从中一闪而过。
“拿来我看看。”
福伯小心翼翼地将锦盒放到书桌上,然后轻轻打开。
何善衡的目光,落了进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整个书房,安静得只剩下何善衡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下一秒!
“霍——”
何善衡整个人,如同被弹簧弹起,猛地从那张坐了几十年的太师椅上站了起来!
因为动作太猛,椅子都被他带得向后滑出半米,“哐当”一声撞在书架上。
他死死扒着书桌的边缘,身体前倾,那双眼睛瞪得滚圆,首勾勾地盯着锦盒里那张薄薄的纸页!
他那张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早己波澜不惊的脸上,此刻写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激动!
“这……这是……”
他的嘴唇哆嗦着,伸出手,想去触碰,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仿佛那不是一张纸,而是一团圣火,让他不敢亵渎。
“《永乐大典》……是正本的残页!”
“是它!我找了它半辈子!就是这个味道!就是这个气韵!”
他失态了。
彻底失态了。
他没有问价钱,没有问来路,更没有问送东西的人是谁。
这些,在这一刻,都不重要了!
他像个疯子一样在书桌前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最后,他猛地抓住福伯的胳膊,力气大得像是要把福伯的骨头捏碎。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变得尖锐、颤抖!
“福伯!”
“告诉送东西来的人!”
“我要见他!”
“不管他是谁!不管他提什么条件!我都要见他!”
“立刻!马上!”
……
与此同时,数千里之外的京城。
九十五号院。
死寂的院落里,赵锋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拿起身边小几上那杯早己凉透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茶水苦涩,他却仿佛品出了甘甜。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弧度,目光望向遥远的南方,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看到了浅水湾那座豪宅里,正上演的失态与疯狂。
他放下茶杯,轻声自语。
“风,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