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棋下棋,你就知道下棋,”他伏在她胸前,眉眼间黑云涌动,音色低沉沙哑,像是受伤后呜咽的兽,“你真以为男人都是柳下惠,个?个?都有闲情逸致陪你玩儿阳春白雪?”
许青窈深吸一口气,语气平淡,甚至还带了点揶揄的笑意,“再差,也不过?是和你一样?罢了。*看~书?君` .嶵′鑫¢璋\节_更\辛?筷?”
说破了天,那也只是个?太监,况且,她自认,也再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薄青城闻言,抬起头来,俯撑在她身上,上下打量,打量那张并?不擅长说谎,却能让人心甘情愿被骗的脸。
“你知道了,对吗?”
见许青窈不说话。
“你是故意的。”语气相当笃定。
谜底似乎已经揭晓。
“为什么??想报复我?”
许青窈偏过?下颌,错开他逼问的眼神,不置可否。
他脸上有积郁的痛楚一闪而过?,旋即起身,坐回到原来的席子上,神色淡漠,好整以暇地整理自己的袍袖,脊背却挺得孤峻笔直,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剑。~萝+拉?晓~说¨ !庚·芯\醉¨快′
许青窈仰躺在冰凉的竹簟上,语气不屑一顾,脸色却带笑,只是那笑多?少有些悲凉,“我要是想用这种手段报复你,或许你早就万劫不复了,你薄青城再有钱有势,也不过?一介商贾,如何能跟大权在握的王公显宦比。”
薄青城露出被刺痛的神色,然而很快就转为嘲弄的冷笑,“不是报复我,难不成真如蜀中的那个?方?士所言,想要攀上高枝妻凭夫贵?”那时他们在蜀地,游方?术士算命时说她是“一婚更比一婚高”,如今想来,竟是一语成谶。
“请你扪心自问,想攀高枝的到底是谁!”
许青窈起身,缓缓走向薄青城,像一个?不会游泳却决心泅海的人。
“告诉你,我今日来,不为私仇,不为公事,单单是来作镜子,我用自己作一面?镜子,帮你直面?你的自私凉薄,你的机关算尽,你觉得自己运筹帷幄,一本万利,偏偏总是叫无?辜之人做你的代价,上一次是我,这一次呢,打算再牺牲一次我?”
薄青城怔住了,脸上的冷傲一寸寸破碎之后,声音里都是焚烧过?的灰烬,滚烫急切,却是一片在望的荒凉。*k?u?x*i-n?g~y!y¨.·c\o+m^
“我不明白,无?论我们说什么?,你总要提到那件事上去,我想我已经道过?歉,也为此付出过?代价,假如你肯放过?,那件事,早就不是我们之间的障碍,你我何至于?走到今天这步路上。”
“是啊,我也不明白。”许青窈苦笑。
“我恨自己,甚至远甚于?恨你,你知道吗?你对我越好越使我恨自己。其实我也可以假装爱你,运气好点的话,甚至我们可以假装相爱,然后恬不知耻地苟合,直到有朝一日你厌弃于?我,从此将我束之高阁——只是那时我该怎么?办?是继续自欺欺人,还是成为一个?怨妇,将仇恨传递给更无?辜弱小的子女?,亲手造就几代人的苦难……”
“薄青城,我骗不了自己的心,一张纸上有了墨点,我便无?法再看?向其他空白。”
她现在就站在这个?人的面?前,试图以己身淬入烈火,来验证,一个?男人内心真正的渴望,以及基于?这种渴望,所作出的抉择。
她要知道,这个?抉择里,到底包不包含她。
“现在我给你机会。”她在心底默念,最后一次。
“我只问你一句话,假如此刻码头上停着一艘去往海外的船,你愿意跟我走吗?”
许青窈又强调一句, “就现在。”
她靠近,朝他伸出手。
薄青城沉默了。
他纹丝不动,站成一道悬崖。
目不转睛地盯着墙上那副画,脸色逐渐苍白,直至煞成一片空漠。
怎么?可以,他永远忘不了自己的第一桶金,出海到东南蕞尔小国,得来的一船香料,那个?穿公服戴纱帽的地方?大员,偏偏要他们跪着进献,为了取到货金,他双膝跪地,将黄金痰盂捧到那人的嘴边,从此折断了两条腿,一条叫良心,一条叫尊严。
后来他师从举国名声最盛的画师,画艺大进,学成之日,将脑海中那受辱的一幕永远地画了下来,就挂在这家妓馆,说来旁人可能很难理解,可他确实在这妓馆里辟了一间房子,不是为了颠鸾倒凤巫山云雨,而是为了这副画——他要在世间最蝇营狗苟荒唐错乱的地方?,清醒地重温一切荣耀和耻辱。
这几乎为他带来一种快感?。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避免任何沉沦,仅仅从克制中汲取快感?。
谋划那么?多?年,为的就是最后一击,他等了那么?久,难道真的就要这么?功亏一篑?
他不甘心。
似乎有寒风从两人之间呼啸而过?。
意思已然明了。
许青果断收回手,闭上眼睛,微笑。
其实早就知道是这个?结局,如今得以验证,她甚至有一瞬间的释然。
人,从来都是经不住考验的,尘埃落定,反而令她觉得安全。
她笑着说:“既然如此,何必作悲痛状,我不需要虚假的慈悲,更不缺践行的几滴眼泪。”
许青窈在薄青城眼前站定,“知道吗?你那天晚上发烧,说胡话,一直在喊你回不了头了,实际上我也一样?,我们都回不了头,人生不能重来,从一开始,你我便已经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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