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国寺的举子,是你做得吗?”
“不是!”李淮颂头皮一紧,连忙矢口否认,“来得太巧了、甚至差人去查,也只查到是自发组织的上书,原本我并无此意,只是、只是想看看群臣的意思再下定论……”
面对这个舅舅,李淮颂总是惧怕更多,甚至高于了自己的母亲桑盼。?咸-鱼?看?书~网¢ .已?发?布?嶵!欣?漳·结~
“可谁知一群举子冒出来,你骑虎难下。”桑厝替他说完,将手中的折子重重扔在桌上,“颂哥儿,你如实和我说,官家病倒的翌日,你去哪了?”
他声音不大,却浑厚低沉,带着天然的威压,叫李淮颂忍不住出了一头汗,垂下头不敢看他。
眼前的香炉飘出缕缕紫烟,在他眼前虚化,缓缓之间,与昨日的场景重合在了一起。
坤宁殿内的香又燃了起来,李淮颂在外等了许久,燃香味道散得差不多干净了,他这才入内。`二_八`看~书?网¨ ?耕/薪~最*快`
“娘娘又不舒服了?”他不甚耐烦脱下外衫随手一扔,大步踏了进去,拂开织锦帐帘,一眼便看见正颓坐在胡榻上的桑盼。
直觉告诉他,桑盼近来愈来愈有些不正常了,他偶尔想要询问,但得到的只有桑盼冷冷的一句“不必管我,顾好你自己”。
“来了。”看见他,桑盼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只是朝他点了点头,“今日政事堂里又说了什么?”
“殿试之事……两边僵持不下,我卡在中间,不知究竟该如何,稍有一点意见,恐怕台谏就要上赶着来参我了。”
语罢,原本撑着额头的桑盼忽然一滞。
“这群该死的老顽虫!”
噼啪一道碎盏声,她怒极,一把将小几上的茶盏摔在了地上:“要把人逼成什么样,他们才肯甘心?”
李淮颂鲜少见她这样疾言厉色的模样,吓得在胡榻前呆住,一时间不敢说话。!墈`书¢屋. !首.发\
“我儿,”她重重呼吸了两个来回,“你打算怎么办?”
“我、我……”她问自己,李淮颂莫名呼吸急促起来,“我不知道,娘娘,我只是怕——”
“我怎会把你教成现今这样?”桑盼闭了闭眼,怒其不争地叹了一句,“怕什么?你有什么好怕的,他如今都这个样子了!”
几近癫狂僭越的一句话,声音不大,只够让李淮颂听见,可他闻声还是不可控地变了颜色,满脸惊恐,恨不得上前捂住她的嘴:“娘娘!不可胡言!”
“你等得,淮颂,可旁人能等得?”桑盼一把攥住他的衣角,“你一日不安定,我一日难以安寝,你若不动,要等着谁?李繁漪吗?她势必站在东宫那边,如今秋闱势大,若再不压制她的气焰,又要等到何时?”
“娘娘所说我何尝不懂,可方才政事堂中,舅舅同我说了,此事还要我们再静待……”
于李淮颂也好,桑厝也罢,自然可以拉长战线等待完美的时机,但桑盼却等不得了,一个顾云篱将她旧时的梦魇阴云一口气带来,重新笼罩在自己头顶上空,时刻紧盯着自己,催逼着自己。
但若李淮颂掌权,后面的一切便好使得多了。
想到西南越来越严峻的反势,驻地将领连败的音讯传入耳中,她心中的不安感就好似要化成虫蛇,阴毒狠辣地啃噬着自己的心脏,看着她痛苦,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她为此经营半生,舍弃了这么多,如何能在这个时刻放弃?
“我这半生为你铺路、奔波,”她攥住李淮颂的衣角不肯松开,“你若怕了,桑氏一族该怎么办?我又该怎么办?”
不知是不是方才那支香的缘故,此时此刻,她有些疯癫的模样倒映进李淮颂眼瞳之中,刺得他瞳孔骤缩。
“娘娘……想让我怎么做?”
“如今在你啊,在你啊淮颂——你要去做,你若不怕,你想怎么去做?”
她的声音带了丝微不可察的颤抖,落在李淮颂耳中,宛如一阵阵催魂的音符,微妙的感受顺着血管爬上了心脏。
倏地,眼球间传来一阵刺痛,他神经质地眨了眨眼,那一瞬间,眼前似乎闪过了很多东西,他来不及捕捉,便从回忆中回过神来。
他想怎么做?
——身为继后嫡子,他自然想做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可这世上既有了一个东宫,就绝不会再有第二个,他无论多么渴望,都只能隐藏在心绪之中。
“你母亲又与你说了什么?”桑厝的声音,再次将他拉回了现实,“你往后想怎么办?”
“我……我不知道。”低头看了眼自己养尊处优的手掌,李淮颂嘴唇颤颤,轻声道,“我该怎么办?”
桑厝有些恼怒地闭上眼,甚至不太想看眼前这人:“还能如何?——赌一把。”
“事已至此,只能顺水推舟去做,赌官家暂时不会醒,赌此事能顺利进行下去。”他揉了揉眉心,“不成功,便成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