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运慢慢坐下来,抚平床单褶皱,扭头看向窗外——
迟柏意进门时,见她还在盯着窗户,就特意放重脚步。?如?闻′网? *首·发-
结果这么走到床边她仍旧无知无觉,直到迟柏意把手放上她肩膀,她才跟从梦中惊醒似的哆嗦了一下,猛然扭过头。
“吓到了?”
“没有。”陈运侧头扫了一眼肩膀上的手,“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刚刚。”迟柏意说,“进来时会有提示声的,没听见?”
陈运回忆一下,笑了笑:“没吧,我可能走神了。”
迟柏意摸摸她脸颊:“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想……”陈运沉默了一下,“想我病友们呢。”
迟柏意的手没停,不过一会儿人也跟着贴上去,从脸颊摸到下巴,再从下巴一路滑向脖子,最后就势搂住了她肩膀,半靠过去,低声道:
“都是这样的,这方面的毛病就是死不了,纯痛苦。”
五感相通。!二/叭.墈?书·旺/ *罪_歆+璋`节.更¨歆¨筷_
光一个慢性鼻炎就是打不完的喷嚏,揩不完的鼻涕,让人长时间昏昏欲睡,三年五年,一辈子。
何况其他。
“空鼻症真的没办法吗?”陈运靠在她身上问,“我在网上查了,真的特别难受。”
迟柏意知道她说的是谁:“缓解可以。”
但办法……
“目前这个东西其实还没有确定。”
陈运僵了一下,不可置信地转头看。
俩人对上视线,迟柏意点了点头:“对,还没有把它当做是一种病。”
即使无数病人做了手术,出现相同的后遗症,求告无门。
“那那个小林铛呢,她的病能好吗?还会不会再回来?”
迟柏意叹了口气:“她是基因缺陷。”
“那隔壁老来串门给我提子吃的姐姐呢,能回家过年吗?”
“她要转院了。”
陈运不说话了。-微-趣-暁?税~蛧¢ -追·醉,歆.章/截_
俩人默默依偎地坐着。
坐了一阵子,迟柏意轻轻开口:
“我那时候……”
“嗯?”
“我那时候刚工作,看到这些也会自己难受。”
“有吃药自杀的,急诊,病人还在洗胃,家里人在旁边说这个药特别贵;有癌症晚期的,癌细胞扩散到全身了,还是想做手术……”
“你是不是想说见得多了也就不算什么了?”陈运问。
迟柏意摸着她有些毛糙的发梢,摇了摇头:“不是。我是想说,见到这些人、我才总觉得人活着、我活着,不管活到什么份儿上、活到哪一步,总是有点意义的。”
陈运转过脸:“就好比你把我放到这些人中间待一段时间这样?”
迟柏意动作停滞几秒,笑了一下,收回了手:
“是啊,虽然很不应该——但看到人,比你还难受倒霉的人,是不是会好受一点?”
陈运没回答,只垂下眼,盯着那只手几秒,把它抓起来放回了自己脑袋上,然后说:
“没有。”
“我其实从来没觉得我有多难受倒霉。”
迎向迟柏意被她这套动作整得略呆滞的那张脸,陈运笑了笑,又轻轻叹了口气:
“真的。”
“毕竟我从小在院儿里长大,难受倒霉的人都在呢,到我这儿……”
她没有说完,但迟柏意已经明白了:“是我考虑不周……”
陈运往前探了一下,用大拇指轻轻摁上了她嘴唇:
“不说这话。”
“不爱听。”
迟柏意便笑了。
陈运放下手,看着她也笑,笑着笑着眼眶突然就有点重:
“所以……找错人了就错了吧,真不是什么大事。倒霉称不上,难受、其实也就那样。”
“毕竟这些天我想了又想,才发现、我当时其实在看到那人脸的时候可能就知道了。”
“另外我的鼻子,在你走之前就有一点点不太对头了,我没说。”
“对不起。”
“不过这大概也算是好事。”
说出这句话时,陈运发现自己耳边响起的竟然是孟知玉的声音——
孟知玉在十多年前背着她,走在路上,说出的那句话:
“这也算好事……”
两道声音重合在一起,低头,迟柏意的手覆上她的手。
陈运反手握紧,又说了一遍:
“算是好事吧。”
“你不知道,当时在机场,你说你买了两张机票的时候,我其实很想跟你走。”
“可我总有一种感觉……”再抬头,迟柏意静静望着她——
还是那双眼睛,沉静的,温柔的,深且重。
只要望进去一眼,就再也爬不出来。
可第一次,陈运不想别过脸:
“我觉得我们这一次之后大约就不会再这样分开了——也许还有离得挺远的时候,但不会再是这个样子。”
“所以我想把一些东西在这儿处理掉,不管是我年年冬天都在想的这个,还是我自己放不开的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