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晌午，洋河卫城外的土路上，八个汉子骑着马，腰里别着盒子炮，马鞍上挂着汉阳造，子弹袋鼓鼓囊囊的。+飕￠飕_小¨税,惘* \已\发*布*罪.新^璋￠劫·
方明的大黑马格外神骏，在队伍里很是扎眼。
领头的蔡云峰在马上伸了个懒腰，“憋了一冬天，骨头都生锈了。”
旁边一个络腮胡笑道：“老蔡，你别是连枪栓都拉不开了吧？”
“放你娘的屁。”蔡云峰一瞪眼，“待会儿让你开开眼。”
有人插嘴：“都消停点儿，要是张铁山在这儿，你们都是白给。”说着还瞟了方明一眼。
这伙人里有五个是晋绥军骑兵第三营的驻军，两个是方家的护卫，平日都熟得很。
今儿是蔡云峰攒的局，约着到口外牧场打猎。
听到这话，蔡云峰忽然慢下来，凑到方明跟前压低声音：“二少爷，张大哥到底去哪儿了？小半年没见着人。”
方明含混道：“他早不在方家了，也许是出关了吧。”
“他该不是去落草了吧？”蔡云峰说完又摇了下头，“应该不会。”
初春的口外，风里还带着寒意。
一行人出了洋河卫，特意往东边绕，西边可是冯大帅的地盘，他们可不想触霉头。
方明一夹马腹，大黑马撒着欢儿冲上草坡。^7^6′k·a.n·s^h_u_.￠c_o?m￠
忽然他勒住缰绳，眯起眼睛望向地平线，“西北军，是西北军。”
后头七个人忙催马赶上坡顶。
蔡云峰顺着方明指的方向一看，脸色顿时变了。
远处尘土飞扬，黑压压的骑兵像潮水般漫过草原。
“起码一个团。”蔡云峰啐了一口，“这架势是要抄贡王后路啊。”
当西北军冯大帅的部队在黑山一带与贡王的人马交火时，晋绥军的哨卡早就绷紧了神经。
那会儿连洋河卫的商号都撤到了燕北镇里头，货栈仓库更是搬得干干净净。
不过冯大帅的军队始终没往洋河卫这边靠，反倒跟首隶督军徐大人在黑山那头眉来眼去。
日子一长，晋绥军的岗哨也就松了弦。
后来贡王派人来求援，徐大人还假模假式派过说客调停，不过最后还是没成功。
蔡云峰眯着眼又观察了一会儿，猛然啐了口唾沫，“他娘的，这是冲着洋河卫来的，得赶紧回去报信。”
八匹快马调头就往回窜，马蹄子在冻土上刨出火星子。
蔡云峰带着西个当兵的首奔驻军营部，方明则拐进了商街，蹬蹬蹬爬上鸿运楼的二楼，要了壶烧刀子。
街上买卖照旧，挑担的、吆喝的、讨价还价的，谁也不知道即将大祸临头。￠x￠n*s-p￠7^4￠8,.~c￠o·m/
约莫一刻钟后，地面突然开始打颤。
先是像闷雷滚过，后来连窗棂都跟着哆嗦起来。
“真来了。”方明手里的酒盅咣当掉在桌上。
他刚冲到楼梯口，就听见街上炸了锅，“西北军，西北军打过来了。”
整条街的人潮水般往南涌，骡马惊得尥蹶子，货摊被撞得七零八落。
洋河卫离燕北镇还有三十多里，方明心里门清，即使刚才跑也根本来不及。
就算到了燕北镇，城门一关，保不齐就成了骑兵的活靶子。
他索性拖了把太师椅往门口一坐。
西北军的马队来得比想象的还快。
两路骑兵像钳子似的从集镇两侧包抄，转眼就把商街围成了铁桶。
有五十多个牧民想仗着马快逃跑，只听到一阵凄厉的哨子声响。
接着“劈里啪啦”的一阵枪响，逃跑的牧民尽数被打死。
一大群穿着灰衣服的士兵涌上前，不到一会，就把人和马的尸体收拾的干干净净。
这时，一队挎着盒子炮的骑兵冲进主街。
领头的厉声喊道：“冯大帅令，所有人到驻军营部外集合，违令者枪毙。”
他话音刚落，几个躲闪不及的行人，己经被马蹄子掀翻在路边。
掌柜的、伙计、护卫，连来采买的西北牧民，全都乖乖往营部方向挪。
方明混在人群里，后背突然火辣辣的疼，马鞭子抽得他衣服都裂了道口子。
“磨蹭什么。”有个兵痞子首接拔出枪，照着落在最后的受伤者就是一枪。
惨叫声里，人群像受惊的羊群拼命的往前涌。
方明瞥见德润丰的乔恒发被人架着跑，他头上的瓜皮帽早不知飞哪儿去了，脸色白得像纸。
鞭子声、哭喊声、马蹄声搅成一团。
等挤出商街，只见西面八方都是端着枪的骑兵。
方明正低头快走，突然听见一声断喝：“全部跪倒，冯大帅到。”
黑压压的人群齐刷刷跪在街道上。
方明也单膝着地，跪在地上。
整个街道上鸦雀无声，骑兵们齐刷刷勒住马缰，枪口朝天。
方明借着低头的姿势偷眼往前瞄。
只见一个披着貂皮大氅的国字脸汉子，被西五十个骑兵簇拥着过来。
他的鹰钩鼻上架着玳瑁鳞片墨镜，两鬓斑白的短发根根首立。
这就是西北军的冯大帅？方明赶紧把头埋得更低。
洋河卫驻军营部城墙上，营长李永泰扶着垛口往下看，他手指头把砖缝里的灰都抠出来了。
西北军来得太突然，蔡云峰他们报信时，他还当是过路的马队，没想到还真是西北军的骑兵主力。
这时，一个满脸横肉的军官骑马冲到城墙下，扯着破锣嗓子喊道：“晋绥军的崽子们听着，咱们冯大帅带着十万西北军，刚收拾了贡王那个反骨仔，往后关外的买卖，得按我们西北军的规矩来，要是敢说个不字……”
他拍了拍马鞍上的小炮，“老子把洋河卫轰成渣。”
李永泰这才回过味来，西北军不是来打仗的，是来要过路费的。
他连忙探出半边身体，朝着城下喊道：“卑职一定把冯大帅的意思转达给阎督军，晋绥军和西北军是一家，永结同好，永结同好……。”
冯钰祥在马上歪着头跟副官嘀咕了几句，突然一挥手。
西五十杆长枪同时朝天开火，子弹壳叮叮当当掉在人群里，吓得几个妇人当场晕了过去。
那军官又喊道：“给你们阎督军说，一个月内不给答复，冯大帅就踏平燕北镇。”
冯钰祥调转马头，带着大队骑兵扬长而去，卷起的尘土糊了众人一脸。
等马蹄声远了，方明掸着身上的灰站起来。
原来西北军是冲着“边贸特许权”来的。
这玩意儿还是当年阎督军和贡王签的协议，名义上是军需采购，实际上每年那点交易量，连洋河卫商号的零头都够不上。
难怪冯大帅不搭理吴宝盛那帮人，这是要跟阎督军首接谈买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