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慷慨陈词,给他们讲为什么当兵,微胖团长身边的另一个长官,站在壮丁前面,只说了纪律。¨x~x,s/w!k_.¨c¨o·m!重点一条,从现在所有人就是扛枪吃饷的兵了,谁敢逃跑,那就是逃兵,抓住就要军法从事,砍头或者是枪毙。
接着,他们像羊群一样,被赶进了村子,又走进一座院子。
无风就这样从了军,稀里糊涂,如烟如梦。
被抓来的上百壮丁,就挤在三间屋子里睡觉。下面铺着干草,一个老兵撂下过一句话,被子要等到明天才发下来。
没有给饭吃。老兵也给了解释,不让吃饭,为了防止他们逃跑。其实没人敢跑,外面有岗哨,岗哨手里有枪。
无风和壮汉挤在一起。无风不想说话,平躺在干草上,眯着眼睛。壮汉也不想说话,背对着无风。有人在偷偷地哭,又不敢大声,怕把哨兵招来。那一声声抽泣声,惹得壮汉眼泪也哗哗的流,到最后忍不住,呕了一声。
人生相逢就是缘分,而且往后就是一起打仗的袍泽兄弟,无风拍拍壮汉肩膀,低声劝说:“生逢乱世,命如草芥,还不如扛枪保国,想开些吧。”
壮汉听不太懂,转过身子,问无风:“你说啥?”
无风扭脸,只能隐约看到壮汉脸的轮廓,低声说:“谁都不想去打仗,可谁让咱们赶上了呢,就只能当兵扛枪了。~2`芭\看′书+旺` ¢追¨最.新`璋?节`”
“可我还有老娘和孩子。”壮汉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无风明白壮汉为什么担心,也只能安慰说:“放心,佛祖会保佑他们。”
“对啊。”壮汉在暗夜里瞪大眼睛,抬起头,看着无风:“您是小师父,能诵经求佛祖啊!”
无风做不到,也很想接着安慰壮汉,可屋里还有那么多人,他不敢撒谎,只好让壮汉失望:“我做不到,我只是俗家弟子,而且和你一样,都从戎了。”
壮汉燃起希望的火,又瞬间被一盆冷水剿灭,他失望地躺在干草上,但心里对无风己有好感。
突然成了壮丁,突然要成为扛枪打仗的兵,也突然来到陌生的地方,有一两个人能说说话,也是莫大的安慰。
也正因为太过突然,心里又有所牵挂,所有人都睡不着,想说话,又不敢大声,就这么在黑夜里睁大着眼睛。
无风也很不适应。他想起菜园子旁的那三间小屋,师父睡在北间,他睡在南间,外面还有两间厨房。他们和附近乡民一起种菜,那些乡民都算得上是俗家弟子,他们来干活就是在侍奉佛祖。_第′一·墈\书?旺. ·首+发^
他后悔没学拳脚功夫。但这就是命,师父说什么也不教,只是让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挑水砍柴掌击沙袋。
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无风都怀疑师父自己也不会。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自己不会,又怎能教授弟子?
其实师父挺厉害的,应该是真人不露相。而且,师父是方丈的师弟,曾想让他回到寺院,重新担任执事。但师父拒绝了,就在菜园子旁继续修行,还说这是佛祖的旨意。
无风还想着,等打跑鬼子,处理完尘间事,就回到菜园,伺候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虽然在寺院,并不讲究这个,但无风己经把师父当做父亲一般。
但现在,无风从军了,左右两边也都是和他一样,都是从军的人,不过是他们大都是被迫来当兵。但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往后,他们就要在一起出生入死了。
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中,无风知道壮汉叫赵三才,家住尉氏县西口村,泛滥的黄河水,淹不到他们哪里,但所有人都在跑,还传说着日本鬼子将要打过来。赵三才一家也人心惶惶,就举家往西跑。
跑还不如不跑,赵三才被抓了壮丁。不过,赵三才上车前,告诉自己媳妇,赶紧回家,就是饿死,也死在自己家里头,饿不死,等赵三才回去,也好找他们。
“人活着,就是一种经历各种磨难的修行。”无风对赵三才说过这句话,扭头睡着了。
其实说完这句话,无风心里也坦然了。
第二天早上,壮丁们又像一群羊,赶到街边一处空地上。太阳己经出来老高,明晃晃地照着寨子里的房屋,也照着十几个哭肿了的眼睛。无风迈着轻盈的脚步,目不斜视地走在人群之中。
空地上放着五个筐,五个汤桶,还有一大堆粗瓷碗。筐里装着窝头,一个上士班长吆喝着,让他们排队走过去,每人只能拿三个窝头,喝一碗汤。
想开的,拿了窝头,喝了热汤,蹲在地上狼吞虎咽,想不开的,手里捧着窝头,却吃不下,抬起休息,又偷偷抹眼泪。
无风盘腿坐下,没有着急吃。和师父在一起时,吃饭前必须唱诵供养偈,整个寺院僧人都是如此。如今是兵了,也用不着唱诵出来,但无风还是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然后才低头,慢慢吃着窝头。
抓他们来的连长姓洪,叫洪振山,参加过某军官训练团,从大头兵当了排长,如今又当了连长。这家伙读过几年书,认得很多字。他和两个老兵坐在一旁,抽着烟,翘着二郎腿,打量着这群壮丁,看了半天,目光落在无风身上。
“别看了,等和鬼子交手,一个冲锋,就死一大半。”旁边老兵说。
这是实情,但洪振山歪头瞥了一眼老兵,骂道:“你他娘的,大清早的能不能说点吉利话?”
老兵龇牙,嘿嘿笑了两声。
“看到那个和尚了吗?天庭饱满,气度轩昂,还从容不迫,未来不可限量。”洪振山说道。
“你说的啥跟啥啊,俺听不懂。”老兵嘻哈两句,又扭脸看着洪振山:“连座,你啥时候会相面了?”
“娘的,啥都不懂,给你们说话,就是对牛弹琴。”洪振山又是一通骂。
老兵又嘿嘿笑了两声:“要不您是连座呢。”
“去把三瞎子叫过来。”洪振山说道。
“是,连座。”老兵早就想走了,立即答应一声,扭头就跑。
洪振山又扭脸看着无风,真是越看越喜欢。他有点后悔叫三瞎子来了,应该把他留在连部,当勤务兵。
三瞎子是三排排长,其名叫吴德奎,原来绰号叫吴三。上次在卞城和鬼子打了一仗,一颗子弹撕裂了左眼眶,血糊糊一片,都以为他左眼肯定瞎了。撤下来,包扎一番,好了,眼睛竟然没事。但三瞎子的新绰号,保留了下来。
三瞎子人不错,不赌博不逛窑子,还疼惜手下的兵。看着无风,洪振山动了恻隐之心,于是想把无风到三排,交给三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