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如同流淌的彩色毒液,泼洒在湿漉漉的沥青路面上。′求¢书,帮~ +勉/费/阅^黩.
空气里混杂着炸串的油腻、廉价香水的甜腻、汽车尾气的辛辣,以及人群汗液蒸腾出的、属于活物的温吞气息。
这粘稠的人流,对韩枭而言,如同置身于喧嚣的屠宰场,每一丝温热的血气都像针,扎在他紧绷的厉鬼神经上。
他被笑红尘挽着左臂,被迫穿行在这片令他极度不适的“人间烟火”中。
白发赤瞳的剑鬼兴致高昂,清冷的脸上难得带着一丝鲜活的好奇。
她在一家橱窗闪烁着梦幻粉光的甜品店前停下,指着里面一个堆砌着棉花糖、彩针和巧克力瀑布的巨型圣代。
“「車」,那个。”
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雀跃,赤红的眼眸在冷柜灯光下亮晶晶的。
韩枭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团色彩爆炸、甜腻到发齁的怪物。
胃里因精神力透支和鬼气紊乱本就翻江倒海,此刻更是一阵抽搐。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挤出一个冰冷的音节:
“……嗯。”
店员是个脸上带着雀斑的年轻女孩,看到笑红尘惊为天人的容貌和奇异的发色瞳色时,眼中爆发出惊艳的光。
但在瞥到旁边韩枭那件沾染着不明暗红色污迹的破旧风衣,以及他苍白冰冷的脸时,笑容瞬间僵住,眼神里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呃……两位……要……要点什么?”
她的声音有点发紧。
“那个最大的。”
笑红尘纤长的手指精准地点向圣代,随即又指向旁边一个插着脆皮华夫筒的香草冰淇淋球。
“还有这个。”
店员手忙脚乱地制作。
当那个巨大的圣代和相对“朴素”的香草甜筒递出来时,笑红尘很自然地将圣代塞给了韩枭,自己则拿起那个小小的香草球。
韩枭:……
他看着手中这杯散发着致命甜腻气息的“凶器”,如同捧着一颗定时炸弹。`l^u_o¢q`i\u.f_e?n¢g~.¢c^o¢m′
笑红尘己经伸出粉嫩的舌尖,小心翼翼地舔了一下香草冰淇淋球尖。
冰冷的甜意接触舌尖的瞬间,她赤红的眼眸微微睁大,随即满足地眯了起来,发出一声极轻的、近乎喟叹的鼻音。
“唔…”
像一只偶然尝到甜头、慵懒餍足的雪豹。
她拉着韩枭在店外供人休息的长椅上坐下,无视路人惊疑不定的目光,自顾自地小口小口舔着冰淇淋。
动作优雅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专注。
夕阳的余晖透过高楼缝隙,在她利落的白发和精致的侧脸上镀了一层暖金,竟有种惊心动魄的宁静美感。
笑红尘的指尖传来冰淇淋球真实的、冰凉的触感。
甜味在舌尖化开,带着香草籽细微的颗粒感。
很陌生,又……很舒服。
她其实尝不出太多味道,鬼的味觉早己被冰冷的死寂覆盖。
但这冰凉和甜腻的“感觉”,让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久到记忆模糊成一片混沌的光影
……似乎以前也有过类似的体验?
……是和谁一起?
她侧过头,看着身边捧着巨大圣代、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冰冷气息的「車」。
他还是那个他。
苍白的脸在夕阳下显得有些透明,紧抿的薄唇,破碎风衣下隐隐透出的墨黑血迹……
这都让她心头那点细微的刺痛感再次浮现。
笨蛋……伤还没好,还要陪她在这里做这种无聊的事。
但……这种无聊,却让她冰冷的鬼心深处,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暖流。
就像此刻照在身上的夕阳,明明毫无温度,却让她觉得……在活着——如果鬼也算活着,这似乎也不错。
至少,他回来了。
就在身边。
这就够了。
至于他记不记得……不重要。
她会让他重新想起来的。
总有一天。,x-i¨a`o¨s,h~u?o/c-m_s,.-o+r!g!
“「車」,”
她舔掉最后一点冰淇淋,满足地呼出一口带着白雾的寒气,打破了沉默,语气轻松得像在聊天气。
“前段时间,可热闹了。「九黎」看中了一处新生的‘棋格’,就在城南。”
“那里是一所高中,整个儿陷进去了,成了个不大不小的‘失乐园’。”
韩枭正盯着圣代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闻言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城南?
高中?
笑红尘没注意他的细微反应,继续说着,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置身事外的戏谑:
“听说里面乱得很。学生老师,一千多号人,一夜之间全成了‘棋格’里的‘子’,自己还不知道,天天照常上课下课。”
“有人莫名其妙死了,校方压着不报,怕影响名声呗,结果呢?引来了各路‘棋手’”
“特异科的傻帽,想捞功勋;雇佣的鬣狗,想发财;还有些不知死活想撞机缘的散修……乌泱泱冲进去,嘿,一个多星期了,一个都没爬出来!现在那地方,像个张着嘴的饕餮,吞得可香了。”
她赤红的眼眸闪过一丝冰冷的嘲弄:“‘相’那老东西说,那棋格有点意思,规则像是‘无知之幕’,陷得越深越不知道自己死了。”
“你说可笑不可笑?活着的时候蝇营狗苟,死了还要在无知里当个糊涂鬼。”
城南……高中……无知之幕……死了都不知道……
每一个词都像冰冷的针,狠狠扎进韩枭的脑海!
一幅幅模糊的画面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黄昏空旷的教室,窗外血色的夕阳,物理练习册上是密密麻麻的公式……
班长张峰回头问:“韩枭,怎么不去?”……
……远处大巴车离去的喇叭声……
……兜里两张皱巴巴的零钞……
……独自留在教学楼里的寂静……
……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清晰得像心跳……
是……他的高中?!
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
他猛地攥紧了手中的塑料杯,巨大的圣代杯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里面的彩色奶油和糖浆剧烈晃动……
韩枭的鬼心在胸腔里狂跳,撞得肋骨生疼。
城南……就是那里!
那个他独自留守、自习了一整天的学校!
现在成了鬼蜮?
全校师生……都陷进去了?
“无知之幕”……死了都不知道?
那……林澈那一缕残念的沉默……似乎也解释得通了。
荒谬!
恐惧如同毒蛇缠绕。
他强迫自己冷静。
不关他事。
他现在是韩枭,天驱学院的体修新生。
那所学校,那些认识的人,那些过往……早己被埋葬在成为“厉鬼”的那一天。
没有人会知道他诡异的过去……包括陈锋调查他的那份健康档案……
完美了,一切都完美了……
他只需要活下去……至道长生……
“「車」?”
笑红尘察觉到他气息的剧烈波动,赤红的眼眸带着询问看过来。
“怎么了?伤口又疼了?”
“没。”
韩枭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将几乎被他捏碎的圣代杯放到一边。
甜腻的气味让他几欲作呕。
“只是觉得…那地方,听起来…有点熟悉。”
他含糊地说,试图掩饰。
笑红尘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随即展颜一笑,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天真:
“熟悉?说不定你以前溜达进去玩过?别想啦,反正现在也不关我们「車」的事了。”
“走,带你去个好地方!”
她不由分说地拉起韩枭,离开喧嚣的街道,穿过几条相对僻静的小巷,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宽阔的大江横亘眼前。
夕阳己沉入地平线,只余下天际一抹残存的暗红,如同凝固的血痕。
江面被城市的灯火映照,泛着破碎的、流动的暗金色。
对岸是连绵起伏的、如同巨兽脊背般的城市剪影。
晚风带着江水的微腥和凉意吹拂而来,稍微驱散了城市里粘稠的人气。
两人站在江畔的观景栏杆前。
远处有零星的散步者,但离他们很远。
笑红尘松开韩枭的手臂,双臂张开,迎着江风,白色的短发在风中肆意飞扬。
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汲取这江风中的某种气息。
侧脸在远处灯火的映照下,线条精致而锐利,却又带着一种卸下所有伪装的、近乎脆弱的宁静。
“真舒服…”
她轻声喟叹,声音被风吹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足。
韩枭沉默地站在她身侧半步之后,暗红的风衣下摆在江风中猎猎作响。
他的目光落在江面破碎的灯影上,心思却如同沉入江底的顽石。
“老和尚……那个「马」,”
笑红尘忽然开口,声音恢复了清冷,但少了几分之前的锋利。
“他是不是…又跟你念叨他那套‘解脱’、‘彼岸’的疯话了?想‘度化’你,想让你去……死?”
死。
这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韩枭的意识深处……
嗡——
识海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深水炸弹!
无数混乱破碎的影像、声音、气味、触感……如同沸腾的岩浆般轰然喷发。
冰冷的厕所瓷砖……滴答的“水”声……扭曲爬行的黑影……天花板上倒垂下来的、布满血丝的浑浊眼珠……刺鼻的腥臊味……
他哥哥韩渊临死前那双骤然瞪大、充满了痛苦、惊愕、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解脱的眼睛……
还有……还有……牙齿撕开皮肉、咬断软骨的触感……滚烫、腥甜、带着生命最后余温的液体涌入口腔……顺着喉咙滑下……那股力量……那股随之涌入西肢百骸的、冰冷而狂暴的力量……
死……
对啊……
他,韩枭,肉体上的死亡……是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