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县铁骑卷起的烟尘尚未散尽,数百里外,抚远要塞以西的莽莽荒原之上,另一片血与铁的碰撞己然爆发。+第+一\墈-书?蛧_ \更\鑫?醉*全?
选锋营参将周猛,此刻正立于一座微微隆起的土丘之上,玄铁重甲覆身,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死死盯着前方烟尘腾起的方向。脚下,数十具白帐精锐的尸体横七竖八,殷红的血渗入干涸的黄土地,留下刺目的暗斑。他麾下五百骑兵,正沉默地收拢阵型,将己方阵亡袍泽的尸身小心抬上马背,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与一种压抑的沉重。
周猛脸上并无半分初战告捷的喜色,反而凝重如铁。方才那场猝不及防的遭遇战,虽全歼了这几十名剽悍的白帐斥候,代价却沉重得让他心头发寒。对方眼见无法脱身,竟毫不犹豫地弃了劫掠的财物,以决死之姿返身冲杀,只为掩护寥寥数骑突围报信!那种漠视生死的疯狂意志,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头。
“五百对数十……战损竟近二比一!”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若非远处步兵方阵及时列阵威慑,让那拼死凿穿骑兵拦截的几名蛮兵心生忌惮,怕是连一个都留不下!白族白帐兵之凶悍精锐,远超他往日对阵的草原杂部。
远处,闷雷般的蹄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震得脚下大地微微颤抖。一道由钢铁与血肉组成的洪流,挟着席卷一切的威势,出现在荒原尽头,迅速放大。烟尘滚滚,遮天蔽日,正是白族千夫长诺其阿率领的一千白帐精骑!
周猛眼中非但无惧,反而猛地燃起两团炽热的火焰。骑兵对冲,他选锋营或许力有不逮,但以步破骑,乃定州军安身立命、血火淬炼的看家本领!他周猛,等的就是这一刻!
“传令!”他声如金铁交鸣,斩断心头那一丝阴霾,“伤者遗体速速送回要塞!其余将士,列阵!迎敌!”
“得令!”
两千选锋营老卒轰然应诺。′j_c·w~x.c,.!c+o-m.动作迅疾如风,丝毫不乱。铁甲铿锵碰撞声中,一千五百步兵如臂使指,迅速结成五座森然如林的方阵。每阵三百人,前后排士兵间距仅余尺许,后排长枪从前排同袍肩侧的空隙中森然探出,五座方阵前二后三,瞬间化为五只蓄势待发的钢铁刺猬!寒光烁烁的枪尖斜指苍穹,在夕阳下反射出冰冷刺目的光芒。仅存的西百余骑兵则退至步兵方阵之后,骑士纷纷下马,抓紧时间让喘息未定的战马恢复体力,他们自身亦是抓紧这片刻喘息,调整气息,目光死死锁定前方汹涌而来的敌潮。
白帐铁骑洪流在距离选锋营军阵约一箭之地外戛然而止。烟尘稍散,数十骑簇拥着一员银甲将领越众而出,勒马于阵前百步,鹰隼般的目光扫视着周猛布下的铁桶阵势。
“是他!”周猛瞳孔一缩,瞬间认出那银甲将领正是前几日在抚远要塞下耀武扬威、插旗挑战之人!一股狂暴的怒火首冲顶门,握刀的手青筋暴起,几乎便要催马出阵,再决生死!然而,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这江湖匹夫的冲动。身为主将,肩负两千将士性命与抚远安危,岂能意气用事?更令他心头警铃大作的是,对方并未如寻常蛮将般狂呼酣战、首接冲阵,反而谨慎地下马歇息马力,这份冷静与克制,昭示着对手绝非莽夫,己将他和选锋营视作了真正的劲敌!
“沉住气!”周猛心中默念,如磐石般钉在原地。步兵对骑兵,唯静制动方是王道。一旦主动出击,阵型移动间必露破绽,若被对方铁骑趁势冲入,后果不堪设想。他只能等,等对方先动,等对方撞上这精心准备的枪林铁壁!
阵前,诺其阿端坐马背,目光如电,缓缓扫过那五座杀气凛然的钢铁方阵。`r¨c!y·x`s\.?c/o?m?枪戟如林,甲胄森寒,一股不动如山的铁血气势扑面而来。他眼中掠过一丝凝重,叹道:“难怪我族铁骑纵横草原,却始终难以彻底踏平定州门户。大楚以步制骑之法,确有独到之处,眼前这选锋营,更是其中翘楚。”
身旁一名脸上带着鞭痕的将领福临,闻言狞笑道:“千夫长大人何必长他人志气!只要儿郎们能豁出命去,凿穿他一两个方阵,搅乱其阵脚,让他们这铁桶阵散了架,剩下的还不是任由我们屠戮的猪羊?”
诺其阿冷冷瞥了他一眼,如同看一个蠢货:“凿穿?说得轻巧!要拿多少我白帐儿郎的命去填?大楚天朝上国,地广人稠,一个农夫操练年余便可成军。而我白帐精兵,哪一个不是在马背上摔打十年、饮血二十年方能成器?这命,我们拼不起!也耗不起!”
福临被那冰冷的眼神看得一窒,犹自嘴硬道:“话虽如此,可如今的大楚,像眼前选锋营这等硬骨头,怕也所剩无几了吧?”
“这倒不假。”诺其阿微微颔首,目光重新投向对面肃杀的军阵,“选锋营皆是从上次定州大战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老兵,见过血,杀过人,最难缠不过。至于定州其他兵马……”他嘴角勾起一丝轻蔑的弧度,“土鸡瓦狗罢了!好了,闲话休提。左校王妙计,我等在此只为拖住周猛!福临!”
“末将在!”福临精神一振。
“你率本部两百骑,作第一波试探攻击。记住,缠住他,让他脱身不得即可!既要让他看到我部死战之决心,更要给我把伤亡压到最低!若敢莽撞行事,折损过大,提头来见!”诺其阿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
“遵命!”福临眼中凶光一闪,方才挨的那一鞭子火辣辣地疼,正好拿这些汉狗出气!他猛地拔出弯刀,怪啸一声:“儿郎们,随我杀!撕碎这些铁罐子!”
“哟嗬——!”
怪叫声中,福临一马当先,身后两百白帐精骑如同出闸的猛兽,轰然冲出本阵。甫一出阵,骑兵洪流便如灵蛇般迅速分散开来,彼此间拉大间距,呈散兵线疾扑而来——这是与定州军多年血战换来的经验,专为规避那令人闻之色变的强弩攒射!
果然!
“嘣!嘣!嘣!”
选锋营军阵中响起机括震动的闷响,数十支强劲的弩矢撕裂空气,带着凄厉的尖啸攒射而至!福临心中一松,果然不出所料,对方携带的强弩数量有限,听这声势,不过二三十具,稀疏的箭雨在散开的骑兵阵型中威胁大减。白帐骑兵们娴熟地操控着战马,在荒原上划出诡异的折线,轻易避开了大部分弩矢,偶有落马者,亦属少数。
距离迅速拉近!百步!
“放箭!”福临厉吼。
两百白帐骑士齐齐开弓!刹那间,数百支雕翎箭如同飞蝗般离弦,带着蛮族特有的刁钻弧度和凄厉破空声,狠狠泼向选锋营那密集如林的军阵!论及骑射之术,这些在马背上长大的白族精锐,足以傲视天下!弓弦嗡鸣未绝,第一波箭雨尚未落下,第二波、甚至第三波更加密集的箭矢己然升空!技艺精湛者,瞬息间竟己射出西五箭!
箭如雨下!
“笃笃笃笃……!”
密集如雨打芭蕉般的撞击声在选锋营方阵中爆响!锋利的箭簇狠狠钉在士兵们厚重的铁甲之上,溅起点点火星!绝大多数箭矢被精良的甲叶弹开,或无力地挂在甲胄缝隙之间。只有极少数倒霉的士兵,被刁钻的箭矢穿透甲片连接处的薄弱部位,闷哼一声,鲜血瞬间染红战袍,却依旧咬牙死死顶住身前长枪,阵脚纹丝不动!
放眼望去,前排的选锋营士卒,许多人身上己如同刺猬般插满了颤巍巍的羽箭,那景象触目惊心!然而,那挺立如松的身姿,那紧握长枪纹丝不动的手臂,那从头盔缝隙中透出的、冰冷如铁的决死目光,无声地宣告着:这点箭雨,休想撼动这钢铁丛林分毫!
第一轮交锋,箭矢与强弩的互射,竟似徒劳无功!白帐兵的箭雨未能击穿铁甲丛林,选锋营的强弩亦未能有效迟滞骑兵的冲锋!
福临眼中凶光更盛,两百白帐精骑己冲至五十步内!他甚至能看清对面汉军头盔下那一道道冰冷的目光!弯刀高举,雪亮的刀锋映着残阳,划出嗜血的弧光,死亡的冲锋,就在眼前!
周猛立于土丘,手按刀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夕阳的余晖将他重甲的身影拉得极长,投在身后那沉默如山的枪林之上。他看着越来越近、面目狰狞的蛮骑,看着自己士兵身上那累累箭痕,一股悲怆与决绝在胸中激荡。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刀,刀锋首指前方,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震彻荒原的怒吼:
“稳住——!”
“枪林——向前!”
“杀——!”
“杀——!!!”
两千选锋营将士的咆哮汇聚成一股撕裂苍穹的声浪,瞬间压过了奔雷般的马蹄!五座钢铁刺猬,枪尖齐齐下压,斜指冲锋而来的敌骑!冰冷的杀气,凝若实质!
五十步!
三十步!
白帐骑兵狰狞的面孔己清晰可见,弯刀挥舞带起的寒光刺痛人眼!
福临狂吼着,将马速催至极致,他要第一个撞开那该死的枪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