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庙门口,厮杀后的血腥气尚未散尽,谢蕴初带着劫后余生的青檀、乐栀和谢云程,向莫寒衣郑重行礼,“多谢寨主这些时日对我家小弟的照拂,大恩不言谢。¢x¢n*s-p¢7^4¢8,.~c¢o·m/”
莫寒衣一身利落短打,脸上还沾着烟灰,闻言抱拳还礼,声音刻意压得低沉,“姑娘客气了,令弟很机灵。”
他目光扫过谢蕴初身后沉默却精悍的护卫,又看了看远处混乱未平的虚堂寺,随即向谢蕴初发出邀请,“此地不宜久留,姑娘若不嫌弃,可到我安民寨暂避风头,休整一二。”
谢蕴初心中微动,这莫寒衣他身上定然有她需要的延陵线索,她面上不动声色,只微微颔首,“承蒙寨主盛情,那便叨扰了。”
此时,江淮序牵马走近,他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沉肃,月光勾勒出他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唇线,他压低声音对谢蕴初道:“我必须立刻去追查清楚,已传信回京,援手不日即至,你不必担忧。”他语速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谢蕴初眉头紧蹙,下意识想拉住他。
江淮序却轻轻按住她欲抬的手,指尖带着薄茧的温热触感一触即分,随即深深看进她眼底,声音低沉而清晰,“去青州后,如若有机会联系四公主,先探探口风,我会尽力拖住这边,我们在青州汇合。,8!6′k?a·n^s?h?u·.¨n-e*t+”他目光转向一旁的谢云程,带着托付的意味,“护好你阿姐。”
谢云程立刻挺直腰板,“放心,我定护阿姐周全。”心底却忍不住嘀咕:还用你说?那是我亲姐。
江淮序最后深深看了谢蕴初一眼,他不再多言,翻身上马,缰绳一抖,骏马嘶鸣一声,如离弦之箭般冲入茫茫夜色,马蹄声迅速被黑暗吞没。
谢蕴初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忧虑,转向莫寒衣和谢云程,“走吧,去安民寨。”
一行人踏着夜色前行,护卫们警惕的盯着四周,行至寨子所在的山坳入口,眼前景象却让众人心头一凛。
远处本该是寨门的地方,此刻火光明亮,影影绰绰的火把汇成一片光海,将寨子团团围住,肃杀之气扑面而来,盔甲在火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
谢云程眼尖,看清了火光中骑在马上的为首将领,惊喜地大叫一声,“师傅!”他猛地翻身下马,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
那将领正是安永吉将军,听到熟悉的喊声,他的目光瞬间锁定谢云程,高大的身躯一震,几乎是飞身下马,几个大步迎上,大手一把抓住谢云程的肩膀,将他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好几遍,粗糙的手指甚至捏了捏谢云程的胳膊,确认他完好无损。,?·比@奇o?中~文ˉ网¥t- ;?免2£费¨@阅*?读?¥
直到这一刻,安永吉紧绷的脸上才终于裂开一道缝隙,长长舒了一口气,重重拍了拍谢云程的背,“臭小子,可算找着你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谢蕴初和莫寒衣也随后上前,谢蕴初颔首行礼,姿态从容,“安将军。”
安永吉这才注意到谢蕴初,连忙回礼,“姑娘安好。”
“寨主!”被押着的几个人朝着莫寒衣呼救。
安永吉的目光在谢蕴初和莫寒衣之间扫过,又看向被士兵反剪双手押在一旁、神情愤懑的几个安民寨护卫,以及寨门口剑拔弩张的气氛,心中已估摸出几分复杂内情。
谢云程立刻急切地解释,“师傅,误会了,这位寨主和寨里的兄弟不是坏人,今晚还帮我们攻打那黑寺。”
安永吉眼神微动,抬手沉声道:“放开他们。”
士兵们依令松开了安民寨的人,安永吉环视众人,声音洪亮,“传令,外围警戒,非令不得擅动,其余人等,随我入寨议事。”
寨中最大的木屋内,灯火通明,谢云程坐在安永吉身侧,竹筒倒豆子般将他如何来到这安民寨,又发现异样,一五一十地讲述出来,他讲得绘声绘色。
谢蕴初安静地听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安永吉则面色沉凝,眉头越锁越紧,听到关键处,眼中寒光闪烁。
待谢云程讲完,屋内一时陷入沉默,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细微声响。
“原来如此。”安永吉感叹一声,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莫寒衣。
莫寒衣声音依旧低沉,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沉重,“安民寨收留令徒,也是机缘巧合。”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屋内众人,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缓缓开口,“今日既蒙将军信任,解了误会,有些话也该说一说了。”
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被火把映亮的寨子轮廓,背影在灯火下显得有些孤寂,“这安民寨并非凭空而生,它是我父母用命换来的。”
他转过身,眼中涌动着深沉的悲怆与恨意,“我父母,原是延陵城中开米铺的,他们乐善好施,常接济乡邻,可后来朝廷要在延陵开砖窑厂,征用了大片良田,那是延陵最好的田地啊,能养活多少人,官府强行征收,毁田建窑,断了无数农户的生计,砖窑厂招工,说是给工钱,可进去的人才知道,那是活地狱,没日没夜地干,吃不饱,穿不暖,动辄打骂,累死、病死、被打死的人不计其数,有人想逃,想告官,结果都被拦了下来,甚至丢了性命。”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延陵本是产粮之地,可良田被毁,粮食锐减,官府却还要强行征收粮食供应别处,剩下的粮食,被几家大商行联手把持,统一抬价,我父母不愿同流合污,不肯跟着涨价,还想接济快饿死的乡亲,结果就被暗害了,一场大火,米铺烧得精光。”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发白,声音哽咽,几乎说不下去。
屋内一片死寂,空气仿佛凝固了,火光照在每个人脸上,映出震惊、愤怒与沉重。
谢蕴初的心也沉沉坠下,延陵砖窑厂是怀王提议,太子督建,圣上亲批,这背后牵扯的,哪里只是贪腐?这是盘根错节、足以动摇国本的巨网,从前她只知道延陵大案造成了许多百姓的苦难,可她并不清楚细节,也不想参与其中,如今事涉其中,她才感受到何等的无助。
“所以,”莫寒衣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决绝,“我和一些同样走投无路的乡亲,逃到了这山里,我们建了这个寨子,取名安民,不为别的,只想收留那些被逼得活不下去的延陵百姓,给他们一条活路,也告慰我父母的在天之灵。”
“岂有此理,简直是无法无天。”谢云程猛地拍案而起,少年人的热血让他气得满脸通红,“贪官污吏,草菅人命,回京后我定要父亲狠狠参上一本,为伯父伯母,为延陵的百姓讨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