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血与药
龙雀台下的议事偏殿,烛火在寒风中,不安地摇曳。,小!说-C/M¨S¨ `更_新\最¨快`
将人影拉长扭曲,投在冰冷的石壁上,如同幢幢鬼影。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艾草燃烧的辛辣气味,和石灰粉的呛人感。
却依旧压不住,那股若有若无、从远方飘来的死亡气息。
冉闵背对着殿门,负手而立。
他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绷得像一张拉满的硬弓。
压抑的怒火,在沉默中酝酿,仿佛下一刻,就要爆裂开来。
将这冰冷的殿堂,连同整个邺城,都焚烧殆尽。
董狰如同一尊青铜雕塑,侍立在他身侧阴影里,狼首面具的眼孔幽深,盯着地面。
苏慎则焦躁地,在殿内来回踱步,他头发凌乱,眼窝深陷。
沾满火药灰和油污的手,不时抓挠着额头,嘴里念念有词。
“…剂量…引信…火油…该死的!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爆发瘟疫!”
沉重的殿门,被无声地推开,慕容昭走了进来。
素纱遮面,步履略显沉重,但腰背依旧挺直。
她带来的,不仅是屋外刺骨的寒气。
还有那股萦绕不散的、混合着脓血和草药的味道。
她走到殿中,迎着冉闵骤然转回身的、锐利如刀锋的目光。
“查清了?”冉闵的声音低沉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
慕容昭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腥甜,和翻涌的情绪。
她从药囊中,取出那个小小的玉碗,碗底凝固着,一小团暗褐色的污迹。
又拿出一个油纸包,小心打开。
露出里面几颗深褐色的虫卵,和一具干瘪的尸蟞尸体。
最后,她将鬼车女奴传递的、关于粮源和“江东庾冰官印”的情报,清晰地复述了一遍。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苏慎倒抽冷气的声音,格外刺耳。
“庾!冰!”冉闵从齿缝里,迸出这个名字,如同吐出两颗淬毒的钉子。o<,5o2?4~$?看@书μ× @@^免?&费\阅¨@读μ
他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石柱上,坚硬的石屑簌簌落下。
指关节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他竟未觉疼痛,眼中只有焚天灭地的杀意。
“好一个衣冠南渡!好一个东晋正朔!用如此下作手段,戕害同族!禽兽不如!”
“王上息怒!”苏慎急忙道,“当务之急是解药!”
“瘟疫蔓延极快,军营已现肺症,若无特效药,不出旬月,邺城不攻自破!”
他看向慕容昭,眼中满是急切,“慕容医官,你的金针渡厄,可能压制?”
慕容昭缓缓摇头,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
金针药石,只能延缓,无法根除。
此疫凶猛异常,远超寻常鼠疫。若无对症之药……
她没有说下去,但未尽之言,如同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第二幕: 瘟娘子
就在这时,位于偏殿厚重的帷幕阴影处。
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如同蛇类爬行般的窸窣声。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腐朽草药,与奇异腥甜的气息,悄然弥漫开来。
瞬间压过了,殿内的艾草味。
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滑”了出来,身穿色彩极其艳丽裙袍。
上面绣满了,诡异的鸟羽纹路,裙摆随着移动,沙沙作响。
仔细看去,那些繁复的褶皱里,似乎缀满了无数细小的、鼓鼓囊囊的毒囊。
她的脸上,戴着一张,令人望而生畏的面具,非金属或木质。
而是用成百上千根,颜色各异的鸟羽,精心编织黏合而成。
勾勒出疫病之神,狰狞可怖的面容。
面具的眼孔后,一双眼睛冰冷、麻木,如同深潭寒水,她正是瘟娘子。
“压制?杯水车薪。”瘟娘子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
是那么的嘶哑、干涩,像是砂纸摩擦着骨头。_¥.3/?8?{看+书!°网_ °-o首^£发.$*
她的目光,扫过慕容昭手中的玉碗和虫卵,没有一丝波澜。
“尸蟞引的变种…掺了点‘好东西’,是冲着一城死绝来的。”
“你有办法?”冉闵猛地盯住她,目光如炬,仿佛要将那鸟羽面具烧穿。
瘟娘子没有直接回答,她伸出藏在宽大袖袍里的手。
那双手枯瘦如鸟爪,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青灰色。
指甲尖锐,沾染着可疑的暗色污渍。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慕容昭玉碗里,凝固的污迹。
又捻起一颗虫卵,放在鼻尖下,极其轻微地嗅了一下。
“办法…有。”她的声音依旧干涩,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笃定。
“‘血凝散’的底子,我熟。解药…能配。”
殿内几人的呼吸,都为之一窒。“条件?”冉闵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
他太清楚,眼前这个女人的行事风格,她从不做,无代价的交易。
瘟娘子抬起头,鸟羽面具的眼孔,直直地“看”向冉闵。
那目光穿透力极强,仿佛能洞悉,人心最深处的黑暗。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般的冰冷。
“第一,给我‘活人皿’。” “什么?!”苏慎失声惊叫。
“三百名羯赵战俘。”瘟娘子无视苏慎的惊骇,语速平稳得可怕。
“健康的,强壮的。我要用他们的身体…养‘菌母’。”
“只有活体,才能最快,培养出足够量、足够强的解毒菌株。”
她的话语平静,内容却残忍得,令人发指。
“第二,”瘟娘子的目光转向慕容昭,“这场祸事,源头在石祗的羯狗!”
她停顿了一下,鸟羽面具微微转向慕容昭,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慕容医官,你是‘白衣观音’,是汉民心中的救命菩萨。
当瘟疫蔓延,人心惶惶之际,你需要站出来。告诉所有人,这毒是石祗派人投的!
这瘟疫,是羯狗灭绝人性的‘尸蟞引’!必须激起全城,对石祗的滔天恨意!
让王上杀胡的大旗,染上这瘟疫之血,更加鲜红!”
嫁祸石祗!将庾冰的毒计,转嫁到羯赵头上!
利用这滔天的瘟疫和民愤,为冉闵凝聚人心,同时转移对粮源,真正黑手的追查!
慕容昭的身体,瞬间僵硬,素纱后的脸色,变得煞白。
她看着瘟娘子,那冰冷的鸟羽面具,又看向冉闵。
冉闵的眉头,紧紧锁着,眼神在剧烈的挣扎中变幻。
愤怒、权衡、冷酷、还有一丝,对慕容昭反应的审视。
第三幕: 绝境下
嫁祸,用谎言引导愤怒。这是权谋,是生存,是绝境下的毒计。
但这也意味着,她将亲手点燃,另一场基于谎言的仇恨之火。
让无数羯人俘虏甚至平民,成为这瘟疫和谎言的陪葬品!
她精通医术,也深谙毒理,深知这其中的黑暗。
她左肩的烙印,似乎在隐隐作痛,那是背叛的印记。
而此刻,她似乎正站在,另一个背叛的边缘。
背叛她作为医者所坚守的、对生命最后的敬畏。
“你……”慕容昭的声音艰涩无比,“这是谎言……”
“谎言?”瘟娘子嘶哑地笑了,笑声如同夜枭啼鸣,令人头皮发麻。
“这乱世,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活下去,才有资格谈真相!
王上要守城,要抗胡,就需要这同仇敌忾的怒火!需要这凝聚起来的力量!
用石祗的血,来洗刷邺城的病!这是最有效的解药!比我的菌株更快!”
她猛地转向冉闵,“王上!当断则断!否则,满城皆亡!寸土不留!”
董狰面具下,传来一声粗重的呼吸。
他的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指骨因用力而发白。
苏慎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压力如同无形的巨手,死死扼住了,慕容昭的咽喉。
她看着冉闵,冉闵也在看着她。
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燃烧着邺城存亡的火焰。
燃烧着,对庾冰的刻骨恨意,燃烧着,对眼前绝境的疯狂挣扎。
他需要一个选择,一个能让他抓住,一线生机的选择。
哪怕这生机,浸透着谎言和污血。
慕容昭感到右手腕上,那枚冰冷的断刃护符,正紧紧贴着她的脉搏。
那是邺城的意志,是冉闵的决绝,是这片浸透血泪的土地,发出的无声呐喊。
她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西城郭,那个死去的男孩空洞的眼睛。
闪国军营士兵,咳出的那口刺目的鲜血。
闪过无数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等待死亡的绝望面孔。
第四幕: 执刀者
再睁开眼时,她的眼中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
把所有的挣扎,都被强行压入,冰冷的深渊后,她迎上瘟娘子面具后,冰冷的视线。
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然。
“好。我来说。这毒,是石祗投的。”
瘟娘子鸟羽面具的嘴角,似乎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其细微、令人不寒而栗的弧度。
冉闵紧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丝。
他深深地看了,慕容昭一眼,那眼神极其复杂。
有感激,有沉重,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随即,他转向瘟娘子,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
“战俘,给你。明日,慕容医官会告诉邺城,该听的话。”
一场以生命为筹码、以谎言为武器的黑暗交易。
在这烛火摇曳、艾烟缭绕的冰冷偏殿里,达成了。
瘟娘子微微颔首,如同鬼魅般,悄然后退,重新融入帷幕的阴影之中。
只留下那股混合着腐朽,与甜腥的诡异气息,久久不散。
慕容昭站在原地,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左手下意识地紧紧按住,左肩那个滚烫的烙印。
她仿佛听到,无数冤魂在耳边哭泣,而她,即将成为新的执刀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