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老管家态度似乎不是很友善,沈修远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微微眯起双眼,上下打量着眼前这老管家。?6,1-看.书.网_ +追?最¢新¨章¨节,
他年纪不算太老,四十出头,但眉心一条竖纹极深,活似刀刻出来的,看着便叫人不敢放肆。
这顿饭,是他一早便亲自选料,自己下厨煨出的药膳,鸽子去腥剔骨。
松茸与砂仁熬得软烂,里头又添了几味温润药材,只为对症稳气。
然而那老管家自己扫了一眼食盒还不够,微微颔首开口说道:“咱们林府规矩森严,这食盒里……可要仔仔细细查一查,省得不干净的东西送到小姐嘴里去。”
“咱们林府里吃的喝的,可容不得半点来历不明。”
“规矩是规矩,还请莫怪老奴多心。”
“若是盒里真没什么旁地,沈师傅就让我们仔仔细细搜一搜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摆了摆手。
一旁的两个小厮立刻上前,搬来小桌,翻出银针、火盆、封蜡,那架势比验贡品还严。
沈修远不动声色地将那锁着铜扣的盒子轻轻放在桌上,却没急着交给他们,反而用袖口把盒身上沾着的灰尘抹了抹。
老管家眯眼看着沈修远的小动作,唇角似笑非笑。¢s_o?k~a·n_s_h+u¨./c¨o-m′
见他没动静,反倒冷声催促道:“怎么,沈师傅这是怕了?”
“这要送进嘴里的,可是咱们林家的嫡小姐,是咱老爷少爷的掌上明珠。”
“若是出了什么差池,你我都担待不起。”
“沈师傅头一回来林府,可知这后宅里头最忌多嘴多舌?”
这话说得倒是温吞,听着却和上去扇一耳光差不多,分明是在立威。
“林府香火深重,自然讲究清净,我懂。”
“劳烦管家多验一验,尤其是这盅砂仁炖鸽,得趁热给林小姐暖胃。”
“回头管家若信得过,不妨也炖些姜水给小姐漱口,省得气堵得慌。”
“小姐昨晚怕是又咳了血,若再失了脾胃,可就更难压住了。”
“就是不知道,是昨夜添了香炉没关火,还是更衣房的熏香多放了?”
然而沈修远却只是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开口说道。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空气像是瞬间静止了一般。
那几个小厮原本还恭恭敬敬地掏银针试味,听见这话手上动作都是一顿,几乎要把盅盖碰翻。
老管家背在身后的手指猛地收紧,眼皮狠狠一抖。^b-i!x′i+a.6*6!6-.¨c,o+m!
“沈师傅,你、你怎会知晓小姐昨夜……”
“沈师傅莫要乱言……”
老管家面色有些发白,连连挥手示意左右下人封盒快验。
他语调生生止住,后头的话死死咽在喉头,眼底骤然浮起几分惊诧。
沈修远不慌不忙,拄着木杖敲了敲石阶,像是没听见似的,只当自己是个老老实实提食盒跑腿的:“厨子做菜,要是连客人吃了好不好都摸不清,那还做什么菜?”
沈修远这番话说得不重,却足够老管家心里“咯噔”一声。
小姐病情如何,从来只在林府内院密传,外头连药房都只知三分。
如今一个外请的“厨子”张口就能点到吐血、香炉、熏香……
这若不是有人嘴漏,难道是这跛子自己能掐会算不成?
一时间,老管家额角冷汗微冒,袖口藏着的手指止不住发抖,拇指死死扣着掌心,脸色比先前白了两分。
“沈师傅,午后阳气重,劳烦您稍候片刻。”
“小的这便禀报老爷子,让老爷子定夺。”
老管家沉默片刻,突然往后退半步,拱手压低声音。
说罢他低头行了一礼,转身快步走向后宅,连袖子都顾不上拢好,显然是神色匆匆。
沈修远望着老管家仓皇的背影,唇角似笑非笑。
他拄着拐杖,目光掠过那封着油蜡的食盒,指腹在拐杖的檀木弯头上缓缓敲了三下。
那声音极轻,却落得人心里发空。
老管家一路快走,冷汗顺着鬓角直流,转过花厅,绕过假山池,远远瞧见朱漆书房的门半掩着。
他深吸一口气,连忙整了整气息,敲了敲门。
“老爷,老奴有事禀报。”
过了半晌,书房里这才幽幽传来一声:“进。”
虽然仍是白日,但书房内却关着窗子,有几分说不出的昏暗。
烛火映的书案后那人影背光而坐,面上半明半暗,唯独一双眼在纸墨之间缓缓抬起。
林员外鬓边微霜,穿一件湖色长衫,执着一方玉镇纸,瞧上去是个和蔼可亲的长相,偏偏眼神冷得让人不敢直视。
“老爷,风月斋安排的送饭厨子来了。”
“那沈修远……开口就点了咱们小姐脘腹虚寒,还点了后院熏香熏得太重……”
“奴才没敢多问,只觉得此事怕是……怕是有古怪!”
老管家俯身跪在案前,声音压得极低,语气中隐隐约约带着几分不安。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暗中打量着林员外的神色。
林员外听着面色不动,只是指尖在那块玉镇纸上轻轻摩挲。
一时间,屋里静得出奇,老管家跪在那里,见林员外不说话,他倒也不敢吭声。
过了好半晌,林员外才淡淡“嗯”了一声,放下镇纸,捻了根香插进炉中。
“沈修远这瘸子,原是镇子上的猎户出身。”
“感应器前摔断了腿,又忽然跟风月斋搭上了,背后若是没人给他递话……倒是奇了。”
说到这里,李员外的目光落在案旁那只封得极紧的青皮信函上,里头还压着一角金丝暗纹。
“他若真能开得了小姐的胃口,也是好事。”
林员外语气轻缓,拂了拂手轻声开口说道:“让他去吧。”
“菜送到小姐面前,他说的话,做的事,都盯紧了。”
“若真是有心探我林家后宅……也好放长线钓个鱼。”
说到最后,他微微眯起双眼,语气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有了李员外这话,老管家连忙叩首:“是,老奴明白,必盯死他。”
正当老管家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听得林员外又突然叫住了他,缓缓开口。
“记着,可别吓着他了,切莫打草惊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