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区大院,一栋外表平平无奇,内里却戒备森严的办公楼。,p^f′x·s¨s¨..c*o¨m?
走廊里铺着厚重的红地毯,将吕睿的皮鞋声吞噬殆尽,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闷。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独有的,混杂着尘封档案与钢铁意志的味道。
他独自一人,像一柄即将送上砧板的解剖刀,走向那间敞开着门的办公室。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
一排肩上扛着闪耀金星的军官,如同一尊尊沉默的雕像,端坐在长条会议桌的一侧。
他们制服笔挺,勋章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芒。
目光如炬,汇聚成一张无形的网,将踏入者牢牢锁定。
主位上,李援朝副部长面容坚毅,花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他面前放着那份已经被翻看得起了毛边的剧本,手指却并未触碰,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门口。
整个房间的气氛,压抑得像军事法庭的审判现场。
吕睿踏入房间,身后的门被警卫员无声地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无路可退。
鸿门宴。
他们不是来看剧本的,是来否定我的。
那篇论文是钥匙,打开了门,但门里是刀山火海。每一个表情,每一道目光,都是一重考验。
他站定在长桌的另一端,与那一排威严的军官遥遥相对,身形显得单薄,脊背却挺得笔直。
“你就是吕睿?”
一个肩膀上扛着两杠四星的大校率先开口,他的声音洪亮,带着常年发号施令形成的,不容置喙的威严。?8+1!k*a~n*s!h′u+.·c¨o·m^
他叫赵建军,以作风强硬著称。
吕睿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赵建军的手指重重地敲击在剧本封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我看过你的剧本了,年轻人。想法很大胆,但也很离谱!”
他拿起剧本,像是拿着一件罪证,对着众人晃了晃。
“主角,许三多。又傻又怂,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进了部队,就是个拖后腿的累赘。我当兵三十年,就没见过这样的兵!”
他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怒。
“你拍这个,是在抹黑我们军人的整体形象!是在玷污这身军装的荣誉!”
“没错!”另一位军衔稍低的军官立刻附和,语气尖锐,“这要是播出去,老百姓怎么看我们?以为我们人民子弟兵都是这个熊样?我们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威武之师的形象,就被你一部电视剧给毁了!到时候,征兵工作还怎么做?”
“简直是胡闹!我们是保家卫国的战斗部队,不是收容所,更不是幼儿园!”
一道道质疑,一句句批判,像密集的子弹,劈头盖脸地射向吕睿。
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着相似的表情:被冒犯的骄傲和不容挑战的权威。
吕睿始终没有去看他们,甚至没有一丝慌乱。他站得笔直,目光平静地越过众人,投向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李援朝。
他们在发泄情绪,而他在观察我的反应。这才是真正的考官。
等所有声音都暂时平息,吕睿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切开了嘈杂的气氛。~k?a¢n?s!h.u·h?o^u-.~c`o,m′
“各位首长,在回答你们的问题之前,我想先问一个问题。”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一个被审判者,反过来向审判官提问,这本身就是一种挑战。
赵建军眉头紧锁,但李援朝没有制止,他只能耐着性子。
“我想问,我们现在面对的,即将走进军营的年轻人,是什么样的?”
这个问题,让在场的所有军官都愣了一下。
吕睿没有等他们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他们大多数是独生子女,在父母长辈的蜜罐里长大。他们个性很强,思想活跃,聪明,接受新事物快。但同时,他们也可能更自我,更脆弱,意志力没有经历过真正的锤炼。”
“他们,就是我们未来兵员的主体。这是我们无法回避的现实。”
他的话,像一块石头投进平静的湖面。这些带兵的军官,对这些问题比谁都清楚。
赵建军冷哼一声,打断了他:“所以呢?你想说明什么?因为兵员素质变化,我们就要降低标准,去迎合一个‘傻子’?”
“不。”吕睿摇了摇头,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我恰恰认为,正因如此,我们才更需要拍《士兵突击》!”
“我们军队,需要一个什么样的形象?是只需要一群天生的、完美的英雄?还是需要一个伟大的,能把普通人,甚至是像许三多这样有严重缺点的人,锤炼成一块真正钢铁的熔炉?”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不容辩驳的力量。
“《士兵突击》的核心,从来都不是许三多一个人!而是那个把他从一块废铁,一点点敲打成钢的史今班长!是那个骂着他‘龟儿子’,却从来没有放弃过他的高城连长!是整个钢七连!”
他往前走了一步,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撑在桌沿上,目光如电,直视着对面的赵建军。
“是那种‘不抛不起,不放弃’的精神!这种精神,难道不是我军从最艰苦卓绝的岁月里,用鲜血和生命传承下来,最宝贵、最核心的财富吗?”
“难道我们今天要告诉全国的年轻人,我们的军队只欢迎天才,拒绝凡人吗?”
最后一句反问,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整个办公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赵建军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他可以否定一个角色,但无法否定吕睿拔高到的那个层面——军队的灵魂。
李援朝全程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听着,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
他的手指,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一下,一下,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在动摇。
我的话,击中了他二十年前就坚持的那个‘以人为本’的理念。
但他也是个军人,军人相信的不是语言,是行动。
他需要看到比语言更坚硬的东西。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场谈判即将以一种僵持的局面结束时,李援朝的敲击声,戛然而止。
他突然站了起来,动作沉稳有力。他没有看任何人,而是缓步走到巨大的窗户边,指着楼下尘土飞扬,杀声震天的训练场。
那里,一场新兵的对抗演习正在进行,模拟的炮火轰鸣,年轻的士兵们在泥泞中翻滚、冲锋。
“你说得很好听。”
李援朝终于转过身,目光第一次如此正式地、锐利如刀地落在吕睿身上。
“但纸上谈兵,永远是纸上谈兵。”
“我给你一个机会,一个证明你不是在夸夸其谈的机会。”他一字一顿,声音沉得像铁。
“你,还有你选的那个叫王保强的男主角,去参加一次我们老虎团新兵连的实战演习。”
“如果你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能从头到尾坚持下来,不被淘汰,我就亲自签字,批准你们的拍摄,并且协调全军区资源配合你们!”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连赵建军的脸上都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老虎团!
全军闻名的铁血部队!
他们的演习,向来以残酷、真实著称,淘汰率极高!
让两个毫无军事经验的平民去参加?
这根本不是考验,这是刁难!
这是在用一种绝对无法完成的任务,逼着吕睿知难而退,自己打自己的脸!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吕睿身上,等着看他惊慌失措,或者找借口推脱。
然而,吕睿没有任何犹豫。
他猛地挺直了腰板,双脚“啪”地一声并拢,对着李援朝,对着所有军官,敬了一个他这辈子最认真,却依然不甚标准的军礼。
“保证完成任务!”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股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绝。
他知道,这是李援朝在用军人唯一听得懂的语言,来考验他们的决心和意志。他要的不是演员,他要的是战士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