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辑室内,静谧得只剩下电脑风扇低沉的嗡鸣,如同深夜中孤独的低语。·y_u+e\d!u`y.e..+c?o.m/
屏幕上,粗剪的片段缓缓落幕,最终画面如一幅凝固的画,时间码在寂静中默默跳动,无声地诉说着流逝的分秒。
宁皓僵坐在椅子上,身形仿佛被无形的锁链固定,一丝不动。
他的脸庞失去了往日的血色,仿佛被那幽暗的屏幕悄然吸噬,只留下一抹惨淡的白,映衬着内心的动荡。
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震撼,是创作者心中基石被动摇后的真实写照。
他的世界,在这一刻,仿佛经历了彻底的崩塌与混乱,所有的思绪与情感都陷入了无尽的漩涡之中。
那是一种创作者的根基被动摇后的,彻底的崩塌和混乱。
这不是抄袭。
宁皓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抄袭是照搬,是模仿。而眼前这个东西……是屠杀。
他像个潜入我大脑的鬼魂,把我最得意的构思整个挖走,然后用一种我无法理解的、近乎残暴的天赋,把它打碎,重组,锻造成了一件……让我自己都感到嫉妒的作品。
“我是谁?”
“我在哪?”
跟进来的黄毛和徐山争,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能感觉到,从宁皓身上散发出的,是一种比愤怒更可怕的东西。~8*6-z^w^w^.`c*o`m*
“喂!你看完了,到底想怎么样?”黄毛终于忍不住,往前站了一步,挡在了吕睿和宁皓之间,像一头护崽的野兽。
“怎么,想打架?还是想报警说我们偷了你的‘想法’?”徐山争也开了口,他环抱双臂,语气里带着一丝嘲弄。
他是个懂戏的人,更是个懂人性的人。
他看得出,宁皓此刻的内心,已经被彻底击溃了。
宁皓没有理会他们。他死死地盯着屏幕,仿佛要把它烧穿一个洞。
许久,他终于动了。
他缓缓地抬起手,那只手在微微发抖。
他指着屏幕,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黄毛和徐山生都绷紧了神经,以为他要说出那句“这是我的东西”。
可宁皓开口,问出的第一句话,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过江索道那场戏……”他的声音沙哑干涩,“你是怎么解决玻璃反光问题的?”
这个问题,和抄袭无关,和创意无关,和恩怨无关。
这是一个导演,在问另一个导演。
纯粹的,技术的,关于“如何实现”的问题。
黄毛的嘴巴张成了“O”型。*w.a,n_z\h?e,n¢g?s¨h-u/k′u\.!c′o?m~
徐山争挑了挑眉,脸上的嘲弄变成了诧异。
这根本不是来找茬的态度。
这是……一个被打服了的同行,在请教。
吕睿看着宁皓。
“有意思。”
没有歇斯底里,没有质问,在巨大的冲击下,第一反应居然是拆解技术细节。
这个人,是个真正的电影疯子。
“土办法。”
吕睿的回答很简单,“在缆车玻璃内侧,贴了一层极薄的黑色纱布。从外面拍,看不出来,但能最大限度吸收掉车厢内的杂光。”
宁皓的瞳孔缩了一下。
“黑纱?”
他下意识地反驳,“那不会影响画面的通透度吗?用偏振镜不是更稳定?”
“我们剧组,买不起偏振镜。”
吕睿一句话就堵了回去。
宁皓噎住了。
他再次看向屏幕上那个画面,脑子里飞速计算着光线、角度、黑纱的密度……是的,买不起偏振镜,这确实是唯一的,也是最天才的解决方案。
穷,有时候能逼出最野的创造力。
沉默再次降临。
但这次,气氛变了。
那种剑拔弩张的敌意,被一种奇怪的东西冲淡了。
那是一种属于手艺人之间的,心照不宣。
“追车那场戏。”宁皓又开口了,他指着另一个片段,“几个撞击点的剪辑……太快了。你是怎么说服特技师,在那么窄的桥上做实拍的?”
“我没说服他们。”吕睿说,“我只是把分镜画给了他们看。告诉他们,危险的动作,我会用另一个安全机位的交叉剪辑来规避。他们是专业的,看得懂镜头语言。”
宁皓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他像一个饥渴的学徒,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抛出问题。
“那个下水道的跑动,演员的状态是怎么调教出来的?”
“让他摔,摔到真的疼,真的狼狈,再拍。”
“宝马车里的独角戏,光是怎么打的?”
“没打光,全靠自然光。我等了一下午,就要太阳落山前最后十分钟的光线。”
他们就在这间破办公室里,当着另外两个目瞪口呆的人,讨论了起来。一个问得尖锐,一个答得坦诚。
他们像两个惺惺相惜的仇敌,用只有彼此能懂的语言,进行着一场没有硝烟的交锋。
黄毛已经彻底听傻了,他看看吕睿,又看看宁皓,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徐山争则在一旁默默地抽着烟,他看着吕睿的侧脸,这个年轻人的形象,在他心中变得愈发深不可测。
终于,宁皓不问了。他站起身,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又重新凝固。
他深深地看了吕睿一眼,那眼神里混杂着挫败、嫉妒、不甘,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敬佩。
他什么也没说,没有放一句狠话,也没有再提剧本的事。
他只是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身影消失在厂区的夜色里。
他没有放下仇恨。恰恰相反,他心中的火焰,被烧得更旺了。
他要回去,他要用刘德华给他的三百万,用他自己的方式,拍出一部更好的电影,在真正的战场——电影院里,和这个叫吕睿的幽灵,一决高下。
办公室的门被风带上,发出一声轻响。黄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我的妈呀……这就走了?我还以为要打一架呢。”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睿哥,这到底怎么回事?他怎么……”
徐山争掐灭了烟头,打断了他。
他没有看黄毛,而是看着吕睿,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别管他怎么回事了。”徐山争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石子,砸在刚刚平静下来的水面上。
“现在怎么办?后期制作的钱从哪儿来?总不能还靠忽悠吧?”
新的绝境,再次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