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眼前这个比他儿子还小的年轻人,看着他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e^x?i·a?o`s,.-c-o!m?
他又看了看身后那些从愤怒变成震惊,又从震惊变成迷茫的工人们。
在他那双死灰般的眸子里,仿佛被投进了一颗火星,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光。
他会接受这场豪赌吗?
那些等着救命钱的工人们,又是否会同意,用自己最后的希望,去赌一部虚无缥缈的电影?
罗汉寺机械厂,开机日。
没有鞭炮,没有香案,只有一条歪歪扭扭挂在厂房门口的红布横幅,上面用白漆写着“《疯狂的石头》剧组开机大吉”。
风一吹,横幅的一角脱落下来,无力地垂着。
黄毛站在吕睿身边,看着眼前这几个充当临时场务的工人,正笨手笨脚地摆弄着一台看上去比自己年纪还大的摄像机,心里那股被忽悠瘸了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睿哥,这……这就是开机仪式?”他小声问。
“不然呢?”吕睿反问,“你还想要红毯和闪光灯?”
黄毛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他看着那台租来的DV摄像机,塑料外壳上全是划痕;再看看旁边一根用晾衣杆改造的收音杆,顶端用胶带胡乱缠着一个话筒。
这哪是剧组,这比他那个地下室乐队的设备还寒酸。
信心,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x~k¢a~n?s*h?u¨w¢u/.·c^o`m^
“刘厂长,这不行啊!”那个从婚庆公司请来的摄像师终于忍不住了,他一把丢开手里的反光板,“这活儿没法干!设备是垃圾,人也全都是外行!”
他指着吕睿,又指着刘国栋,嗓门越来越大。
“说好了是拍电影,我才答应把吃饭的家伙借出来!就这?你们这是过家家!尾款肯定拿不到了,我的机器不能再耗在这儿了!”
摄像师说着,直接冲过去就要拔掉摄像机的电源线。
几个工人场务想拦,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拦。
刘国栋看出了所有人心里的不安和动摇。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走进了办公室。再出来时,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黑色塑料袋。
他走到一张锈迹斑斑的铁桌前,猛地将袋子倒转。
“哗啦——”
一捆捆用橡皮筋扎好的红色钞票,像瀑布一样倾泻而出,在桌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二十万现金。
整个厂区瞬间安静了,只剩下风吹过废旧管道的呜咽声。
刘国栋双眼通红,他指着那堆钱,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子决绝。
“这是我挪用的全厂工人最后的遣散费!也是罗汉寺最后的希望!”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摄像师身上。.5/2¢0-s,s¢w..¢c`o/m·
“拍!给我好好拍!拍不好,我就从这楼上跳下去!”
空气仿佛凝固了。
死亡威胁。
那个摄像师彻底傻了,腿肚子都在打哆嗦。他只是想赚点外快,没想把命搭进去。这哪里是拍电影,这分明是和一群亡命徒做交易!
“不……不干了!钱我不要了!你们自己玩吧!”
他彻底崩溃了,甩开众人,拿起自己的DV机就要跑路。
团队,在开机的第一刻,就面临分崩离析。
就在所有人都手足无措,刘国栋面如死灰之际,吕睿动了。
他一句话没说,默默地走上前,从那个几乎要哭出来的摄像师手里,接过了那台廉价的DV机。
动作很轻,却不容拒绝。
*一台破DV机,前世拍网剧的时候,连这种垃圾都用不上。现在,它就是我的武器。*
吕睿没有对准任何人。
他将摄像机举到眼前,身体微微下沉,手腕平稳得像焊在基座上。
他按下了录制键。
镜头启动,一个极其刁钻的运动长镜头开始了。
镜头先是缓缓扫过破败厂房里那些生锈的钢铁巨兽,冰冷、沉默,充满了后工业时代的悲凉。
随即,镜头猛地一转,掠过桌上那堆刺眼的红色现金,每一捆钞票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镜头不停,又摇向了刘国栋那张绝望、疯狂、赌上了一切的脸。
最后,镜头穿过惊愕的人群,越过荒草丛生的厂区,像一支利箭,稳稳地停在了锈迹斑驳的工厂大门口。
整个运镜过程行云流水,构图精准,节奏的切换充满了力量感,将现场所有紧张、荒诞、绝望的情绪全部包裹了进去。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呆了。
那个准备跑路的摄像师,张着嘴,忘了自己要干什么。他拍了十年婚庆,从未见过有人能把一台破DV玩出这种花样。
这是大师级的水准!
就在镜头稳稳停住的瞬间。
“嘎吱——”
一辆出租车,像是算准了时间,不偏不倚地停在了镜头锁定的工厂门口。
车门打开。
一个光头,穿着一件黑色风衣的男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脸上带着三分不情愿,三分审视,和四分被剧本勾起的、压抑不住的认真。
正是徐山争。
他来了。
吕睿没有放下摄像机。
他维持着掌镜的姿势,镜头牢牢地锁定着刚下车的徐山争,仿佛他不是一个迟到的演员,而是一个踏入陷阱的猎物。
一种戏谑而又充满绝对掌控力的口吻,从吕睿的嘴里传出,通过话筒,清晰地回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麦克先生,欢迎来到重庆。”
只这一个镜头,一句话。
现场所有质疑、动摇和恐慌,瞬间被碾得粉碎。
准备走人的摄像师呆立原地,看向吕睿的目光,从鄙夷变成了敬畏。
信心动摇的黄毛,双眼放光,刚才的怀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狂热的崇拜。
连刚刚下车,准备了一肚子质问和挑剔的徐山争,都愣在了原地。
对方没有跟他打招呼,没有寒暄,而是直接用一个角色名,一句台词,将他瞬间拉入了戏中。
无可辩驳的专业。
不容置疑的气场。
草台班子,在这个诡异、紧张,却又充满了一种奇特向心力的氛围中,正式集结。
......
“预备——开始!”
吕睿的声音不大,但在空旷的厂房里却异常清晰。
一辆不知道从哪里淘换来的破桑塔纳,车头贴着一个纸打印的宝马标志,徐山争坐在驾驶位,拿着一个诺基亚手机,开始了表演。
“喂?Baby啊!猜猜我在哪里?头等舱啊!”
他语调上扬,脸上带着夸张的得意,整个人向后靠,仿佛真的置身于万米高空。
“Fullservice!专业的!你懂不懂!”
“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