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做饭,但不代表他会在户外做饭。+d\u,a¢n`q.i-n-g\s·i_.~o?r!g·
生火这一道程序,成了他最大的阻碍。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熏得脸上黑一块灰一块,也没把火生起来,她不一样,她小时候放假就会回到村里玩,跟村里小朋友生火爬树掏鸟蛋,什么都干过。
所以,作为他隔壁组的她,实在看不下去,上前给他把灶里掏空,重新生了火。
他看着熊熊燃烧起来的火苗,有片刻怔忪,可能知道自己的样子过于狼狈,他甚至没跟她说谢谢。
但后来,他的发挥就很稳定了,一看他炒菜做饭的架势,就知道他在家里是干活的。
那是她唯一一次吃到他做的菜。
他们组的人还算有良心,知道这顿饭能成功吃上,基本靠他,所以,吃饭的时候把鸡腿给了他。
他没有吃,经过她这个组的时候从她身边走过,把鸡腿放进了她碗里。
那时候,她整颗心都是砰砰乱跳的,那只鸡腿,像在热油里翻滚,她不敢碰,甚至仅仅就这么看着,都觉得亮得刺眼。
最后,这只鸡腿她至少花了半小时才一点一点,慢慢啃完,全程,不知道它是什么滋味。
那是她和他之间为数不多的交集。
那天晚上,她梦里全是他的样子。黑一块灰一块的脸,切菜时纤长的手指,炒菜时一丝不苟认真的表情……
第二天上课,她看着他的背影,写了满满一页“温廷彦”……
后来,那张纸不知道去了哪里,但这三个字,却牢牢刻在她心里,挥之不去。
她说他问过他题目。
她是真的问过。
他可能忘记了。
那是一次家长会后,老师在班上清点家长会没来的名单,她是其中一个。
好巧,他也是。
他和她,还有班里几个男生一起在外面罚站。=#?6?~?1?_看.书-网° _:×免?^?费?阅2±读>`£
几个男生嘀嘀咕咕在那说自己家长为什么没来,好几个都是压根没告诉家长,因为考不好怕挨揍。
但温廷彦不是啊。
“温廷彦,你考年级第一你家长怎么不来?如果我考你这个成绩,我家别说我爸妈了,我爷奶外公外婆一家七口都要争着来开!”有男生好奇地问。
简知还觉得奇怪了,反问他,“你家,你爸妈你爷奶,加外公外婆,不是六口吗?哪里来的七口?”
“还有我家狗!”
简知被这个同学逗得都不难过了,其他同学也好奇,“是啊,温廷彦,你成绩好你家长怎么也不来开会?”
温廷彦只冷冷说一句,“别问了,他们死了。”
其他男生都被吓住了,一句话不敢再说,但只有简知知道,如果他父母真的死了,他就不会这么说了。
而那天下午下课后,她目睹了不该她看见的一幕,也窥见了答案的一角。
他站在学校后门不起眼的角落,一辆豪车在他面前停下,车窗打开,从里面扔出一扎钱来,打在他脸上,钱纷纷坠落,掉了满地,车里的人伸出一根指头,狠狠指着他,“钱钱钱!就知道要钱!你个讨债鬼!拿去!”
她惊呆了,不知道他家里是这样的情况。
他很倔强,没有捡那些钱。
她听见他冷淡地说了一句,“不用了,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要你的钱!”
说完,他转身就走。
车里的人下车追上来,“行,你小子有本事别回来拿钱!我看你怎么活下去!”
那天的夕阳很亮,金子一样镀在他身上,他桀骜不驯地笑,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放心,我给富婆包养也不回你那里去!”
这是什么话!简直让读高中的简知惊呆了!
不过,这种话她也听得不少就是了。$白@马D书D院#?{ $~.首?^\发#??她妈骂她时,时不时就说养她浪费粮食,让她不如去卖……
她妈每次这么骂她的时候,她都羞耻难过得恨不得从来不曾来过这世界,只有狠狠咬着嘴唇、咬到痛咬到出血,才能让眼泪不那么汹涌,可是,这句话怎么能从他自己嘴里说出来?他这么说自己的时候该多么难过啊……
那一刻的夕阳,同时照在她和他头顶,也照着他们内心某个相似的阴暗的角落。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走到他面前,瞪大眼睛说了一句,“温廷彦,你千万不要找人包养你!”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是错觉,她看见夕阳下的他眼里有亮晶晶的液体。
那液体一闪而过,他转头看向了别处,冷笑着说了一句,“难道你包养我?”
简知沉默了。
那是温廷彦最不理智的一刻,哪怕到了现在,十几年过去,他都不曾像那一刻那样脆弱。
他说完这句,从她面前擦身而过,惊起的风,全是少年清新又青涩的气息。
第二天,她拿了数学题到他面前问他,这道题不会,该怎么做?
他瞥了她一眼,许久没说话。
她以为他会拒绝,头低得抬不起来了。
他终于把她的草稿纸一扯,在纸上边画边讲,讲了整整一个课间,才问她,“会了没?”
她点点头,“会了!”
然后扔下五块钱,跑了。
那是她从自己的生活费里抠出来的五块钱。
因为她也是爸爸妈妈不肯管的孩子,她不忍心奶奶为自己负担全部,所以,自从满16岁以后,她就悄悄和学校外面的小餐馆说好,在中午和晚上餐馆最忙的时间,她悄悄去后厨帮忙洗盘子。
她是有收入的。
她当时扔下五块钱就跑了,完全不知道身后的温廷彦是什么表情。
后来,还是在下午,温廷彦堵在去女寝的台阶,把她拦住了。
那时候,他站在一棵梧桐树下,太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洒下来,落在他身上,投下斑斑点点的影子。
她头都不敢抬,慢吞吞往上走。
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怎么不敢抬头看了?”
那天的夕阳好毒辣啊,晒得她脸通红,她站在他面前,窘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便冷笑,“包养我的时候胆子很大的啊!”
她头埋得更低了,“我……我没有……”
一张五块的钱伸到了她眼皮底下,“这不是?五块钱就想包我?”
这么说的话,倒也没错……
“我只是想,包你给我……”
“有什么区别?”
她一句“包给我讲题”还没说完,他就打断了她。
然后,五块钱回到她口袋,他风一样从她身边飘走,同时飘过来一句话:哥还没沦落到这个地步哈!
这就是他说的,她找他讲过题。
他大概只模糊记得有这么点事了,忘了前前后后所有的因果。
只有她记得,在那些迷惘又坚定的岁月里,彼此见证过对方不堪的角落。
但,也对,那本就是青春记忆里灰暗的一笔,不如忘记……
“简知啊……”奶奶叫她,打断了她的回忆,“你……他知道吗?”
奶奶悄声问她。
她看了眼厨房里温廷彦的背影,轻轻摇头,压低了声音,“奶奶,我暂时不想说,但我会说的。”
奶奶便笑了笑,摸着她的头发,“反正奶奶支持你所有的决定,只要你快乐就好。”
“奶奶……”简知眼睛热热的,靠在了奶奶肩上。
温廷彦把面条做好,放在托盘里端出来的时候,简知还靠在奶奶怀里。
他放下面条,眸色温和地看着她俩,“吃午饭了。”
雪菜肉丝面热腾腾的,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简知今天只喝了一杯咖啡,还是在路上给奶奶买糕点的时候买的,然后看了半天房,这会儿是真饿了,搀着奶奶到餐桌坐下。
不得不承认,面条真的很好吃。
温廷彦自己还调配了一碟辣椒油,边拌边问奶奶,“奶奶,好不好吃?”
奶奶笑眯了眼,当然说好吃。
然后温廷彦便看着简知,似乎在等她评价。
简知喝了口汤,额头都微微冒汗了,“还可以,哪天你公司倒闭,你可以开面馆。”
奶奶:……
温廷彦却无奈对奶奶说,“奶奶,你不知道,简知成天盼着我公司倒闭。”
这还告上状了?
“温廷彦!”她双眉怒竖。
“你看,奶奶。”他说,“简知现在多凶,我发现我被她蒙骗了,一直以为她是小白兔。”
奶奶除了笑还能干什么?“奶奶啊,只盼着你们好。”
“奶奶,我们好着呢!”温廷彦看了眼简知,“我们今天还去看新房了,奶奶,到时候,你和我们一起住新家去。”
奶奶看一眼简知,看来,温廷彦是真的完全不知道简知作何打算。
中午面条吃得很快,不到十分钟,就吃完了,温廷彦又去收碗。
奶奶不想要他做,他却突然说了一句,“奶奶,你不知道,如果,我还能帮着我奶奶煮面条洗碗,不知道该有多幸福。”
空气,在这一刻凝滞。
他也曾经有过很爱很爱他的奶奶,只可惜,曾经发誓会好好孝顺奶奶的少年长大了,奶奶却不在了……
“奶奶,有时候真的很羡慕简知,还有这么好的奶奶疼她……”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和奶奶在厨房,简知在外面,初夏的蝉鸣,一声又一声,他的声音在热闹的蝉鸣里,莫名透着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