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陆嘉言没吃早餐就出了门。_d.i.n/g.d`i-a_n/s¢h!u.k¨u\.?c.o/m?
走之前,语气比平时还要冷淡几分:“我去上班了。”
郑南枝感受到了陆嘉言的低气压。
这是第一次,陆嘉言对她表露情绪。
她不想去探究其中深意,更没有像过去一样关心他的心情,只应了声:“嗯。”
她同样冷淡的回答,让陆嘉言脚步微顿,最终什么也没说,关上了门。
郑南枝没管那么多,扒拉完早饭,把陆禹送去幼儿园,又连忙赶去了老李头的音像店。
玻璃柜台后,老李头正眯着眼调试他那台宝贝双卡录音机。
见到郑南枝,他乐呵呵一笑:
“小郑来啦?昨天的带子卖得俏吧?”
“托您的福,还行。”
郑南枝脸上带了点真切的笑意,掏出钱,
“老规矩,再录三十盘。”
老李头放下工具,献宝似的,悄声道:
“今天有新歌。”
郑南枝来了兴致:
“什么?”
老李头拿出柜子里的崭新磁带:
“邓丽君和《霍元甲》插曲,怎样?”
闻言,郑南枝不禁感慨老李头不愧是走在音乐潮流的前线,这些歌她前两天才在收音机里听过,新发!
想了想,道:
“行,先前的改成20,盘,这个也来15盘。”
老李头也笑了:
“我就喜欢和你这样的爽快人做生意,眼光辣,下手狠。”
郑南枝笑笑,以示回应。
昨晚之前,在挣钱方面,她还打算稳打稳着来,但婚姻这玩意,变数太大了,说不准哪天陆嘉言就会为了顾明珠跟她离婚。~g,g.d!b`o`o`k\.¢n*e_t^
在被扫地出门前,她的兜里得鼓起来。
郑南枝刻录磁带花了些时间,去到天桥下,人流已开始汇聚。
靳芳早早占了老位置,正低头整理着针线笸箩里五颜六色的碎布头。
小石头裹得像个棉球,安静地坐在旁边的小马扎上,手里捏着一小块磨光的木头。
“芳姐,早!”
郑南枝走过去打招呼,从挎包侧兜拿出一个用油纸包得严实的肉包子,还带着温乎气,走到小石头面前:
“小石头,要不要吃包子?”
小石头淡漠地看了郑南枝一眼,继续盯着他手里的木头。
靳芳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就要拒绝:
“妹子,你自己留着吃,不用给他……”
郑南枝没接话,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
“芳姐,刚刚小石头看我了。”
她记得昨天一起摆摊的时候,无论她怎么逗他,他都不理来着。
“真的?”靳芳惊喜地看向小石头,“小石头,这是你南枝阿姨!”
可是这一回,小石头没再理靳芳。
见靳芳有些失落,郑南枝把包子塞给她,安慰道:
“没事,只要平时多引导,小石头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在中医的角度,自闭症被称为“童昏”“语迟”,即神志昏蒙、发育迟缓的意思。
病机的核心在于肾精亏虚,痰蒙心窍,可以用补肾、开窍、安神的办法治疗。
但她现在和靳芳的关系不算亲近,自己所掌握的都是理论知识,事关孩子,她不敢随意出手。
靳芳点点头:“希望吧。”
她没再推辞,看着儿子小口咬着香喷喷的肉包子,眼里都是心疼和满足。.k¢a′k¨a¢w~x¢.,c·o*m¢
她抬眼想跟郑南枝道谢,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不由得顿住了:
“妹子,你……你这脸色可不大好,眼底乌青乌青的,昨晚没睡踏实?”
郑南枝整理磁带的手指停顿了一下。
家里的事情,像是乌云一样压在心头,她不想把这些事倒给靳芳添堵,但面对靳芳的关心,她不想撒谎。
她扯了扯嘴角,轻轻“嗯。”了一声,算是承认。
靳芳叹了口气,放下针线,挪了挪小凳子靠近郑南枝。
她粗糙却温暖的手拍了拍郑南枝的手背:
“妹子,姐是过来人,明白你的不容易。”
她抬了抬下巴,指向天桥上来来往往的人群,目光落在几个脸色暗沉蜡黄,面容愁苦的中年女人身上,
“你瞧见没?咱女人脸上的颜色,骗不了人。
日子过得憋屈,心气儿不顺的,再好的底子也熬成黄脸婆,像腌过头的老咸菜。”
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郑南枝,语气诚恳:
“如果他能往家里拿钱,没让你和孩子饿着冻着,这日子……也就还能过下去。
咱得认,有些事儿,不是咱想改就能改的。
实在不行,你就别把他当你男人,只把他当孩子爸,两个人合作关系,把孩子养大,他爱咋样咋样。”
郑南枝沉默地听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磁带的塑料壳。
“但是……”靳芳话锋一转,眼神锐利起来,压低了声音:
“这熬,也有底线。
要是他在外头真有了花花肠子,养了小的,那咱就不能傻乎乎地干熬着等死,那是作践自己!”
她盯着郑南枝的眼睛,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真到那份上,别管别人会怎么看,咱得走!
可走之前,妹子,你得先把自己的腰杆子挺直溜了,手里得攥着钱,心里得有股劲儿!
不然,离了这火坑,前头等着你的,可能还是泥潭。”
靳芳的话,让郑南枝似乎忽然想明白了什么。
在准备离婚这条路上,她踽踽独行,冒天下之大不韪,就连父母都会极力反对,她却在一个不过才认识两天的人口里听到了这样的话。
她原本暗淡的眸子里逐渐有了光,脸上也有了笑意:
“芳姐,没想到你对婚姻这么有感悟。”
靳芳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摆摆手:
“嗨,我都是瞎说的。”
郑南枝笑笑,笼罩在心头的乌云逐渐散去。
她不惧怕失去,她不想做一个失去某个人或某样东西,就一无所有的人。
在这条路上,她可以走得慢一点,等羽翼慢慢丰满,直到足以对抗全世界。
而在这个过程,她应该允许自己害怕,或脆弱。
她不必因此而懊恼。
正想着,一个年轻男人随着上班的人流,踱步到了她们的摊位前。
他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八岁,个子中等,身形偏瘦,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深蓝色工装,外面套着件半旧的军绿色棉猴。
男人面容清秀斯文,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眼神温和平静,甚至带着点书卷气的腼腆。
他先在靳芳的针线摊前略略驻足,目光扫过那些纳好的鞋垫和布头,温和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随后,又移到了郑南枝的磁带摊前,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同志,磁带怎么卖?”
声音不高,语气温和有礼,带着一点本地口音。
郑南枝从思绪中回神,抬头看向男人。
只见眼前的年轻人正微笑看着她,眼神澄澈,脾气很好的样子。
郑南枝立即扯扯唇角,礼貌地回答:
“邓丽君和《霍元甲》插曲两块,其余的三块五。”
“嗯。”男人点点头,目光在摊位上仔细逡巡,随即拿起一盘磁带,手指停留在上面的某一首歌名上,
“我比较喜欢这盘里的歌。”
郑南枝点头:“这里的歌确实都不错的。”
男人抬起眼,目光透过镜片,落在郑南枝的脸上,像是分享:
“昨晚加班回去晚,好像还听到店里有放磁带里面的歌。”
郑南枝不疑有他:
“是呢,这里面的都是现下最流行的歌。”
男人点点头,镜片后的目光闪过一丝灰翳,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就这盘吧。”
他掏出三块五毛,整整齐齐地放在摊位的塑料布上。
“谢谢。”
郑南枝接过钱,把磁带递给他。
男人接过磁带,手指不经意间碰到了郑南枝的手背,触感冰凉。
他像是被烫到般,迅速收回手,脸上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歉意:
“抱歉。”
郑南枝不在意笑笑:“没关系。”
男人把磁带揣进兜里,转身汇入了匆匆的上班人流中,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在一旁默默观察的靳芳,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又看看郑南枝,打趣道:
“妹子,我咋觉得刚刚那年轻人好像对你有意思啊?”
“芳姐说笑了。”
郑南枝丝毫不觉得那个年轻男人对自己有意思,过于腼腆倒是真的。
而且似乎是气血瘀滞、阴寒内盛之相。
他看似清瘦文弱,实则筋肉紧绷如弦,指腹冰凉彻骨,非寻常体虚,倒似……阴寒入骨。
郑南枝眉头微蹙。
她怎么觉得,这个人有些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