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课铃刚响过第三声,方清如抱着一摞泛着墨香的作文纸走进教室。·k+u!a.i·k·a.n!x!s¢w?.¨c,o·m¢
粉笔灰在斜照的夕阳里打转,她指尖的青玉镯子碰在讲台上,发出清脆的响。
"下周月考的作文题。"她翻开最上面那张纸,字迹是用钢笔写的,"题目是'价值的选择'。
有人说,人生的价值在于奉献;也有人说,成功才是唯一目标。
结合现实谈谈你的看法。"
林砚正转着笔,笔杆突然在指缝间顿住。
他盯着投影屏上的题目,后槽牙轻轻咬了咬腮帮——这题看着中立,可"奉献"和"成功"两个词的排列顺序,莫名像根细针在扎他神经。
上回江晚晴的帖子风波刚平,沈知行的消息又在他脑子里转。上次的事让这混蛋短时间内不会出现在他的面前,但保不齐以后,而且到现在他都不消停。
"都记下来。"方清如敲了敲黑板,目光扫过鸦雀无声的教室,最后落在林砚身上顿了顿。
他垂着眼翻草稿本,发梢在夕阳里泛着栗色,看不出情绪。
晚自习结束时,林砚的校服口袋被顾昭塞了盒温牛奶。
转学生抱着笔记本跟在他身后,藏青格裙扫过走廊的地砖缝:"今天作文题,你又在想什么?"
"像被人递了把带倒刺的刀。"林砚捏着牛奶盒,指节抵着下巴,"说'奉献'对,显得假大空;说'成功'对,又像功利主义。¢二′叭/墈_书`网~ `已.发`布?罪¨歆-璋/结′
可题目里的'有人说'和'也有人说',根本不是并列。"他在楼梯口停住脚,抬头望顶层的月光,"你记不记得,上周模拟卷的议论文题,'奉献'这个词出现了七次?"
顾昭的睫毛颤了颤。
她摸出钢笔在笔记本上速记,笔尖刮过纸面:"我查过近三年市一模作文题,'奉献'作为正向词的出现频率是'成功'的三点二倍。"
"所以这题不是考观点,是考服从。"林砚把牛奶盒捏出褶皱,"他们要的是考生顺着命题人画的道走,而不是自己找路。"
回宿舍的路上,他借了顾昭的手机——系统激活后,他就不用自己的手机联网了。
躲在楼梯间的阴影里,他闭着眼默念"命题陷阱分析",眼前立刻浮现出淡金色的知识星图。
系统数据流在视网膜上流淌,最后定格在一行猩红小字:【引导型命题:通过词汇频率、语境暗示,将考生思维限制在预设的"正确答案"中】
"沈知行。"林砚咬着后槽牙吐出这个名字。
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他泛蓝的瞳孔——过目不忘能力启动时的标志,"上回贴吧水军,这回作文题陷阱,他是铁了心要把我按在'靠模板'的标签里。萝拉晓说 罪新漳洁埂薪筷"
看来下次得下点更猛的料了。
第二天清晨,方清如的办公室飘着茉莉花茶的香气。
林砚推开门时,她正对着电脑皱眉,屏幕上是某教育机构的"高分范文库"文档。
"方老师。"林砚把昨晚整理的分析稿放在她手边,"这题的引导性太明显了。 '奉献'用了'在于','成功'用了'才是',语气权重不对等。"
他指了指文档里的范文,"您看,这篇《奉献之光》里,'奉献'出现了十九次,'成功'只出现三次,还是作为反面案例。"
方清如的手指在键盘上悬了悬。
她点开文档属性,发布机构那栏赫然写着"云港启智教育科技有限公司"——沈知行父亲的公司,她上个月刚见过对方的投资计划书。
"我竟没注意到。"她捏着茶杯的手微微发颤,茉莉花瓣在水面上打转,"这些年命题组为了提高平均分,确实会参考机构给的范文库......"
"所以他们不是要考学生,是要考'听话'。"林砚扯了扯校服领口,"但这次,我偏要写'价值没有标准答案'。"
考试当天,高三(3)班的空调发出嗡鸣。
林砚盯着作文纸,笔尖在"价值的选择"标题下顿了三秒。
他想起上周陪林思雨去医院看她奶奶——老人躺在病床上编竹篮,竹篾在枯瘦的手指间翻飞,说"编得顺手,比卖钱痛快";想起顾昭整理的《希腊先哲语录》里,赫拉克利特说"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想起系统思维沙盘中,无数个"价值"的模型在碰撞融合。
他笔下的字逐渐快起来:"真正的价值,不在于选择奉献或成功,而在于是否忠于内心的火种。陶潜种菊是价值,张衡造仪是价值,市井里卖早点的阿婆把粥熬得绵密,也是价值......"
林思雨坐在教室后排,咬着笔杆望着林砚的背影。
她想起昨天午休时,他蹲在操场边听她讲奶奶编竹篮的故事,说"最动人的从来不是大道理,是具体的人"。
她翻到作文纸第二页,写下:"奶奶编竹篮时眼里的光,比任何'成功'都亮。"
成绩公布那天,方清如抱着作文本进教室时,眼眶是红的。
"林砚,林思雨,满分。"她把两本作文放在讲台上,封皮在阳光下泛着金,"但我要告诉你们......"她压低声音,扫了眼后门,"这次作文题的评分标准,原本规定'支持奉献'的文章才能上一类卷。"
晚自习后,方清如把两人叫到教师休息室。
她从抽屉最深处摸出个牛皮纸袋,封口处的邮戳还带着潮气:"匿名举报信,说启智教育买通命题组,用范文库操控全市作文评分。"她推过纸袋,"我查了,他们去年就这么干过,把'环保'设为唯一正确主题,全市一类卷里九成都是'种树'的故事。"
林思雨的手指捏皱了信纸边角:"那我们的作文......"
"是方老师据理力争。"林砚突然笑了,指节敲了敲自己的作文本,"您在阅卷组说'多元价值才是教育的意义',对吧?"
方清如的耳尖泛红。
她低头整理教案,掩饰眼底的波动:"我只是做了该做的。 但接下来......"
"叮——"
休息室的挂钟敲响九点。
方清如的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亮起的瞬间,林砚瞥见"教导主任"的来电显示。
她指尖顿了顿,按下拒接:"你们先回去,明天再说。"
顶层的校长室里,教导主任放下电话,监控屏幕里林砚和林思雨的背影正穿过走廊。
他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冷笑时嘴角的法令纹更深了:"敢碰评分标准的蛋糕......林砚,你以为自己是光?"
夜风卷起梧桐叶,掠过高三(3)班的窗户。
林砚收拾书包时,听见走廊传来细碎的说话声。
他抬头,看见林思雨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几个抱着作文本的文科生。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排等着叩门的小树苗。
"林砚......"林思雨的马尾辫被风吹得晃了晃,"我们......"
上课铃突然响起。
她咽回后半句,攥着作文本退到墙边。
林砚望着她泛红的耳尖,把书包甩上肩时笑了——该来的,终究要来。